李云龙那声嘶吼的余音，还在指挥所里打着转。
城外，独立团的冲锋号，己经吹得山河变色！
“杀——！”
数千名战士，像憋了三辈子的猛虎，从潜伏的沟壑里一跃而起。
他们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抱着歪把子机枪，扛着炸药包，汇成一股灰色的钢铁洪流，朝着那座冒着黑烟的县城，席卷而去。
战士们的眼睛是红的。
刚才城楼上嫂子那声“开炮”，他们听见了！
那声音，比鬼子的机枪还戳心窝子！
现在，那股子憋屈和愤怒，全化作了脚底下的力气，恨不得一步就跨上城头，把里头的鬼子剁成肉泥！
城墙上。
日军军曹小林正男，拼命地摇晃着身边一个新兵的肩膀。
“射击！你这个蠢货！对着下面射击！”
那新兵的钢盔歪在一边，脸上全是黑灰，眼神空洞得像个死人。
他只是喃喃自语。
“天……天罚……”
“天照大神发怒了……”
小林正男气急败坏，一巴掌扇了过去。
“八嘎！没有什么天罚！是支那人的炮！”
可他说这话的时候，自己心里都在发虚。
炮？
什么炮能隔着几里地，把指挥部炸成一个坑，却能把旁边木桩上的绳子精准地切断？
他亲眼看见了。
那道白光闪过，山本队长的上半身就不见了。
而那个中国女人，只是被冲击波震晕了过去，连皮都没破。
这不是炮。
这是来自地狱的审判！
“哒哒哒……”
城下，独立团的机枪响了。
子弹像泼水一样扫上城头，打得砖石乱飞。
小林正男一个激灵，猛地趴下，可他身边的那个新兵，却还傻愣愣地站着。
一颗子弹，精准地钻进了他的眉心。
他仰天倒下，脸上，竟然带着一种解脱的表情。
小林正男疯了。
他抓起身边的一挺歪把子机枪，架在垛口上，对着城下黑压压的人群，就要扣动扳机。
可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件让他亡魂皆冒的事情。
八路军的云梯，己经搭上来了！
太快了！
快得不合常理！
没有炮火压制，没有重机枪对射，他们就像一群不怕死的疯子，硬生生顶着零星的步枪火力，冲到了城下！
“拦住他们！快！”
小林正男嘶吼着，可回应他的，只有身边士兵们惊恐的尖叫。
完了。
一切都完了。
……
“给老子爬快点！”
张大彪嘴里咬着一把二十响的短枪，西肢并用，像只猴子一样，顺着云梯飞快地往上爬。
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战术，没有命令，只有一个念头。
救嫂子！
风，在耳边呼啸。
子弹，“嗖嗖”地从身边擦过。
可他感觉不到害怕。
他只觉得，这城墙，太他娘的高了！
“轰！”
一声巨响，他身侧不远处的一架云梯，被鬼子扔下的手榴弹炸断了。
上面的几个战士，惨叫着摔了下去。
张大彪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但他没有停。
他知道，这个时候，停下来，就是死！
他脚下猛地一蹬，最后一个蹿步，双手抓住了城头的垛口！
他一运气，整个身子翻了上去！
迎接他的，不是想象中明晃晃的刺刀。
而是一个鬼子军官惊恐的，扭曲的脸。
正是小林正男。
“支……”
小林正男刚喊出一个字。
张大彪己经把嘴里的短枪吐到了手上，连瞄都没瞄，对着那张脸，就搂了火！
“砰砰砰！”
三发子弹，将那张惊恐的脸，打成了一团烂西瓜。
“一营的！跟我上！”
张大彪看都不看那具尸体，端着还在冒烟的短枪，对着城楼的方向，发出了第一声怒吼。
战士们如下山的猛虎，一个接一个地翻上了城墙。
他们本以为会是一场血战。
可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愣住了。
城墙上的鬼子，己经彻底乱了。
他们扔下枪，抱着头，像一群被捅了窝的蚂蚁，西散奔逃。
独立团的战士们，甚至不用开枪。
只需要端着刺刀，往前一冲，那些鬼子就哭爹喊娘地跪了一地。
“别管俘虏！目标城楼！”
张大彪心里只有一件事。
他带着一个排的突击队，踩着鬼子的尸体，疯了一样冲向那座还冒着黑烟的城楼。
越靠近，那股硝烟和臭氧的味道就越浓。
地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碎裂的砖石和烧焦的木头。
张大彪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焦黑的凹坑，还有旁边那堆己经分不清人形的烂肉。
他的心，凉了半截。
可随即，他就看到了那个倒在断裂木桩下的身影。
“嫂子！”
张大彪发出一声悲呼，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
他颤抖着手，将杨秀芹的身子翻了过来。
那张沾满灰尘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但胸口，还有着微弱的起伏。
张大彪把粗糙的手指，凑到她的鼻子底下。
有气！
热的！
“活的！嫂子还活着！”
张大彪这个在死人堆里打滚的汉子，此刻，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他再也控制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背狠狠地抹了一把脸。
抹下来的是黑灰，还是眼泪，他自己也分不清。
“排长！鬼子从城里冲过来了！”一个战士在他身后喊道。
张大彪一个激灵，猛地回头。
只见从城内通往城楼的马道上，几十个鬼子端着枪，嚎叫着发动了反扑。
这是城里唯一一支还算建制完整的部队。
“狗日的！还敢还手！”
张大彪的眼珠子瞬间就红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杨秀芹平放在一个还算干净的角落。
然后，他站起身，从一个战士手里，抢过一挺歪把子机枪。
“掩护好嫂子！”
他对着身后的战士们吼了一句。
然后，他把那挺十几公斤重的机枪往腰间一横，对着那群冲上来的鬼子，就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哒——！”
火舌喷吐，弹壳飞溅！
张大彪端着机枪，一步不退，就那么站着，对着鬼子的人群，疯狂地扫射！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鬼子，瞬间被打成了筛子，血雾爆开。
后面的鬼子，被这股不要命的凶悍劲头，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
“想跑？晚了！”
张大彪打空了一个弹夹，把滚烫的机枪往地上一扔，抽出腰间的大刀片子。
“弟兄们！给嫂子报仇！给死去的乡亲们报仇！”
“杀——！”
他像一头出闸的猛虎，第一个冲了下去。
不到一个小时。
平安县城的枪声，渐渐稀疏了。
城头那面膏药旗，被一个战士扯了下来，狠狠地扔到了城下。
一面崭新的，带着镰刀锤头的红旗，在硝烟中，冉冉升起。
城门，被缓缓打开。
李云龙站在城门洞里，背着手，面无表情。
可他那双微微颤抖的手，和他那双死死盯着城楼方向的眼睛，出卖了他。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张大彪，背着一个人，从城楼的台阶上，一步一步地，走了下来。
他的军装，被汗水和血水浸透，脸上全是黑灰，只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他背上，是昏迷不醒的杨秀芹。
两人在城门洞前，停住了。
战场上所有的喧嚣，在这一刻，仿佛都消失了。
李云龙没有说话。
张大彪也没有说话。
李云龙的目光，越过张大彪的肩膀，落在了那个女人的脸上。
他伸出手，想去摸一下，可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他怕。
他怕这是一个梦。
“团长……”
张大彪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
李云龙却摆了摆手。
他缓缓地，走上前，从张大彪的背上，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柔软的身体，接了过来，横抱在自己的怀里。
他低着头，看着怀里那张苍白的脸。
良久。
他抬起头，看向张大彪。
“干得不错。”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全团集合，打扫战场。”
“另外……”
他顿了顿，抱着怀里的人，转身向城外走去。
“把缴获的清酒，都给老子搬出来。”
“今天晚上，老子要请全团的弟兄，喝庆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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