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县城外，一处无名高地。
枪声己经停了。
楚云飞放下手里的德制望远镜，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硝烟味。
他的军容依旧一丝不苟，白手套上甚至没有沾染半点尘土。
“报告团座。”
副官方立功快步走来，递上一份战报。
“前来增援的日军一个加强中队，己被我部全歼，我军伤亡轻微。”
“知道了。”
楚云飞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只是碾死了一群蚂蚁。
他心里盘算的，是另一场硬仗。
“云龙兄那边，怎么样了？”
他再次举起望远镜，望向远处那座巍峨的县城。
“枪炮声，好像停了？”
方立功也侧耳倾听，脸上露出困惑。
“是停了。前后……好像还不到一个钟头。”
楚云飞的眉头，第一次皱了起来。
一个钟头？
他脑子里那张精密的军事沙盘，飞速运转。
平安县城，守军是日军一个齐装满员的加强联队，工事坚固，火力凶猛。
李云龙的独立团，就算全是天兵天将，打这种攻坚战，也得用人命去填。
一个钟头，恐怕连城墙的缺口都还没撕开。
“难道是……佯攻？”
方立功猜测道。
“李云龙声东击西，主力己经去打别的地方了？”
楚云飞摇了摇头。
他了解李云龙。
那家伙就是一头认准了猎物就绝不松口的疯狼。
他既然说了要打县城，就绝不可能半途而废。
“派个机灵点的侦察兵，摸过去看看。”
楚云飞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凝重。
“我总觉得，事情不对劲。”
……
派出去的侦察兵，是飞马回来的。
那匹马的口鼻都在喷着白沫，马上的士兵，脸色比白纸还难看。
他从马背上滚下来，连军礼都忘了敬，踉踉跄跄地冲到楚云飞面前。
“团……团座！”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恐惧，尖利得变了调。
“平安县……拿下了！”
“什么？”
楚云飞的瞳孔猛地一缩。
方立功更是一把揪住了那个侦察兵的衣领。
“胡说八道！你看清楚了？是拿下了，还是被打退了？”
“拿下了！真的拿下了！”
侦察兵快要哭了，他指着县城的方向，浑身都在发抖。
“咱们的红旗……都……都插上城楼子了！”
楚云飞一把推开方立功，抢过侦察兵，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怎么拿下的？伤亡多少？李云龙人呢？”
“不知道……卑职不知道怎么拿下的啊！”
侦察兵的脸上，满是见了鬼的表情。
“卑职摸到城外的时候，就听见天上……天上跟打雷一样，闷闷地响了三声！”
“然后呢？”
“然后……然后城里就炸了！”
侦察兵挥舞着手臂，语无伦次地比划着。
“鬼子的指挥部，还有炮楼，一下子就……就没了！就跟被老天爷用指头摁了一下似的！然后八路就冲进去了！那些鬼子……跟傻了一样，枪都不知道开了！”
天雷？
用指头摁了一下？
楚云飞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戎马半生，饱读中外兵书，从德国慕尼黑军事学院毕业，自认对现代战争的理解，在国内无人能出其右。
可他听不懂。
他一个字都听不懂。
什么样的武器，能造成这样的效果？
德国的斯图卡俯冲轰炸机？
不对，他没有听到飞机的引擎声。
苏联的喀秋莎火箭炮？
更不对，那种覆盖式轰炸，不可能有这么精准的破坏力。
他脑子里那张精密的沙盘，那一条条清晰的战术推演，在这一刻，被一股来自未知世界的力量，砸得粉碎。
“走！”
楚云飞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山下走去。
“我们去平安县城！”
方立功愣了一下，急忙跟上。
“团座，城里情况不明，万一是李云龙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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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飞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声音里，却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我倒要亲眼看看，他李云龙，是不是请了神仙下凡！”
……
当楚云飞带着一个警卫排，踏进平安县城东门的时候。
他彻底呆住了。
他想象过无数种战后的惨状。
尸横遍野，断壁残垣，空气中弥漫着血与火的味道。
可他看到的，是什么？
是欢呼！
是笑脸！
是无数独立团的战士，正像过节一样，兴高采烈地从城里搬运着一箱箱的战利品。
城墙，基本完好。
街道，没有被炮火反复犁过的痕迹。
那些战士，一个个精神抖擞，军装上除了些许灰尘，甚至看不到太多血迹。
这他娘的是刚打完一场惨烈的攻城战？
这分明就是一场武装游行！
方立功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他揉了揉眼睛，又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疼。
不是做梦。
楚云飞缓缓地走在街道上，他的目光，像最精密的仪器，扫过周围的每一个细节。
他看到了被精准摧毁的日军指挥部，那栋三层小楼，像被巨人用勺子从中间挖空了一块，周围的民房却秋毫无犯。
他看到了城墙上那个焦黑的凹坑，旁边就是一根断裂的木桩，散落着被利刃斩断的绳索。
他的脚步，停住了。
他的呼吸，也停住了。
作为一个顶级的军事专家，他瞬间就还原出了当时的情景。
一种未知的火力，在同一时间，精确地摧毁了日军的指挥中枢，敲掉了最重要的火力点，甚至……还能在万军丛中，毫发无伤地救下一个人质。
冷汗，顺着楚云飞的脊梁骨，一点一点地，爬了上来。
这不是战争。
这是屠杀。
是一种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抗衡的，降维打击！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李云龙。
那个泥腿子出身的团长，刚从一间屋子里走出来。
他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但那双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楚云飞从未见过的光。
那是一种……掌控一切的，绝对的自信。
李云龙也看到了他。
两人，隔着十几步的距离，西目相对。
夜风，吹过空旷的街道，卷起几片带着血腥味的落叶。
“楚兄。”
李云龙先开了口，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得意，几分戏谑。
“你这仗，打得也忒慢了点。”
“我这边酒都快喝完了，你才晃悠过来。”
楚云飞没有笑。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李云龙，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问道。
“李云龙，你告诉我。”
“这场仗，你到底是怎么打的？”
李云龙哈哈一笑，走上前，重重地拍了拍楚云飞的肩膀。
“怎么打的？就那么打的呗！”
他指了指天，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咱们中国人有句老话，叫吉人自有天相！”
“我李云龙福大命大，老天爷都帮我！”
老天爷？
楚云飞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李云龙在胡扯。
可这句胡扯的话，却比任何解释，都更让他感到恐惧。
因为，除了神迹，他找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释。
就在两人沉默对峙，气氛微妙到极点的时候。
一个通讯兵，抱着一摞电报，火急火燎地从城门方向跑了过来。
“团长！团长！”
通讯兵跑到李云龙面前，激动得满脸通红。
“电报！好多电报！”
他把手里的电报纸，像献宝一样递了上去。
“旅部的嘉奖令！师部的嘉奖令！还有……还有延安总部首接发来的！”
李云龙接过电报，脸上乐开了花。
楚云飞的目光，却落在了那摞电报的最下面。
那里，压着一份用不同密码本翻译的，格式也截然不同的电文。
电文的抬头，是两个刺眼的字。
“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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