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像水银一样，泻满了整个山谷。
李云龙背着手，脚下的石子被他踢得咔咔作响，他己经在这片空地上转了不下二十圈。
“我说顾兄弟，你他娘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终于忍不住了，几步走到顾卫国面前，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他脸上。
“把老子和老丁、老赵从热被窝里拽出来，就为了看你这些用油布盖着的破烂玩意儿？”
丁伟也皱着眉头，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在月光下显出巨大轮廓的物体，心中充满了疑虑。
赵刚相对沉稳，但他紧握的双手，也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这阵仗，太诡异了。
顾卫国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旁边那群神情肃穆的年轻人，轻轻打了个手势。
两个年轻人立刻上前，抓住了其中一块巨大油布的边角。
“起！”
随着一声低喝，油布被猛地掀开，向后甩去。
一头钢铁巨兽，在清冷的月光下，露出了它狰狞的真容。
它太大了。
比李云龙见过的任何鬼子坦克，都要高大，都要宽厚。
浑身涂着深沉的草绿色油漆，平滑的倾斜装甲在月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寒光。
一根又粗又长的炮管，黑洞洞的炮口，像一只凝视着深渊的巨眼，冷酷地对着前方。
整个山谷，瞬间死寂。
风声，虫鸣，全都消失了。
李云龙、丁伟、赵刚，这三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见惯了血与火的悍将，在这一刻，集体失声。
他们几乎是本能地，同时握住了腰间的手枪枪柄。
那不是紧张，而是一种面对未知、强大生物时，最原始的戒备。
“这……这是个啥玩意儿？”
李云龙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火车头……安了门炮？”
丁伟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那张精密的军事沙盘，瞬间被这头钢铁巨兽碾得粉碎。
他死死地盯着那根长得不像话的炮管，还有那厚得令人绝望的正面装甲。
他无法想象，有什么武器，能击穿这样的怪物。
赵刚扶了扶眼镜，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看到的不是一辆战车，而是一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暴力的美学。
是工业力量最蛮横的体现。
“三位首长，别紧张。”
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
为首的那个年轻人走了过来，他穿着一身得体的工装，脸上带着从容的微笑。
他走到那头钢铁巨兽旁边，伸出手，亲昵地拍了拍冰冷的装甲。
那“邦邦”的闷响，让李云龙三人的心都跟着一颤。
“这叫主战坦克。”
年轻人一口流利的京片子，听着跟这山沟沟格格不入。
“咱们在南洋的爱国华侨，凑钱给家乡捐的，专门用来打鬼子。”
主战坦克？
这个词，三个人都是第一次听说。
“这铁王八……跟鬼子的豆丁坦克，有啥不一样？”李云龙忍不住问道。
“不一样？”
年轻人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骄傲。
他指了指坦克厚重的装甲。
“鬼子那九七式，咱们管它叫‘薄皮罐头’，我这五十米外，用重机枪都能给它打穿了。”
他又指了指那根修长的炮管。
“至于咱们这个，一百毫米口径，滑膛炮。这么说吧，两公里外，鬼子那坦克，它看见咱们的时候，就己经是一团废铁了。”
两公里！
丁伟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在未来的战场上，鬼子的坦克集群，在这玩意儿面前，连开火的机会都没有！
这己经不是战斗了。
这是单方面的屠杀！
年轻人似乎嫌震撼还不够，他灵巧地一翻身，钻进了坦克顶部的舱盖。
片刻之后。
“呜——嗡——”
一阵低沉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轰鸣声，毫无征兆地响起！
整个山谷，都随着这声音震动起来。
那头沉睡的钢铁巨兽，活了！
它前方的两盏车灯，猛地亮起，两道雪亮的光柱，刺破了黑暗，如同巨龙睁开了双眼。
李云龙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咆哮和强光，震得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他们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轰隆隆……”
坦克，缓缓地动了。
它没有鬼子坦克那种“哐当哐当”的嘈杂，只有履带碾过碎石，发出的沉重而绵密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它像一座移动的小山，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向前开动。
前方，一棵碗口粗的松树，挡住了它的去路。
李云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想看看，这铁王八，到底有多大的劲儿。
坦克没有丝毫减速。
“咔嚓！”
一声脆响。
那棵需要一个成年人才能合抱的松树，就像一根脆弱的火柴棍，被坦克毫不费力地从中撞断。
上半截树干，带着漫天飞舞的松针，轰然倒地。
而那辆坦克，只是车身微微一晃，便碾着断裂的树桩，继续向前，仿佛刚才碾过的，只是一根路边的杂草。
整个山谷，再次陷入了死寂。
只有坦克引擎那沉闷的咆哮声，还在回荡。
李云龙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炮弹。
他那双总是闪烁着狡黠与悍勇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种情绪。
贪婪。
一种不加掩饰的，如同饿狼看到了肥羊般的，赤裸裸的贪婪！
丁伟的脸色，却变得有些苍白。
他不是害怕，而是极度的兴奋，导致大脑缺氧。
他扶着旁边的一块石头，大脑在飞速运转。
一个坦克营……不，哪怕只有一个坦克连，如果交给他指挥，他有把握，在正面战场上，凿穿鬼子一个师团的防线！
赵刚则是喃喃自语。
“国士无双……卫国同志，真乃国士无双啊……”
他终于明白，顾卫国之前所说的那些，并非空话。
他真的有能力，去兑现那个“有来无回”的承诺！
坦克在空地上转了一圈，缓缓停回了原位。
年轻人从炮塔里探出头，对着目瞪口呆的三人，露出一口白牙。
“三位首长，感觉怎么样？”
“感觉怎么样？”
李云龙猛地回过神来，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双手死死地抓住顾卫国的胳膊，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
那力气之大，捏得顾卫国都感觉骨头在发痛。
“好兄弟！亲兄弟！”
李云龙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又带着狂喜。
“快！快告诉俺！”
他指着那辆散发着滚烫热气的坦克，眼睛里全是血丝，那模样，像是要把坦克生吞活剥了。
“这玩意儿……它到底怎么打仗？！”
“给老子！给老子也耍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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