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建国的办公室里，空调的冷气开得极低，刺骨的冷气仿佛要将人的骨髓冻结。
然而，比这冷气更冰冷的，是办公桌上那份泛着金属光泽的烫金离职协议。
“林默，这是公司的一点心意。”赵建国，这位执掌合规部生杀大权的总监，身体舒适地陷在真皮老板椅里，手指轻敲着桌面，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签了它，你好我好，大家好。”
林默的目光扫过协议，最终定格在那一行加粗的条款上：“离职后，承诺不得以任何口头、书面或其他形式，向任何第三方提及、披露或暗示在职期间所知悉的任何公司业务、数据及内部信息。”
这哪里是离职协议，这分明是一份封口协议。
林默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就在昨天，他刚刚将一份关于“过台俊氨”项目资金异常的初步报告放在了赵建国的桌上，今天，这份“体面”的离职协议就送到了眼前。
“赵总，”林默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如果我说不呢？”
赵建国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化开，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林默，年轻人不要太固执。这栋楼里，每天都有人进来，有人出去，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
言下之意，你不过是颗随时可以被替换的螺丝钉。
林-默没有再说话，他转身离开了办公室，那份烫金的协议，他连碰都未曾碰一下。
回到合规部的工位，压抑的气氛几乎让人窒息。
共事多年的同事们眼神躲闪，没人敢与他对视。
林默心中了然，赵建国的手段向来如此，杀鸡儆猴，敲山震虎。
他需要一点时间冷静思考。
走向茶水间，刚到门口，就看见财务部的田会计正鬼鬼祟祟地守在打印机前，神情紧张，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
打印机正“嗡嗡”地吐着纸，赫然便是那份他刚刚见过的离职协议。
一式三份，田会计正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对齐、复印。
林默心中一动。
为什么是田会计？
一个财务，为什么会来打印合规部的离职协议复印件？
这不合规矩。
他没有声张，只是默默退了回去。
片刻后，他的得力下属，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徒弟李慧，端着水杯走了过来，低声在他耳边说：“默哥，有点不对劲。”
李慧的眼神示意了一下茶水间的方向。
刚才田会计匆忙离开，碎纸机旁似乎掉落了什么。
李慧走了过去，装作整理垃圾，不着痕迹地弯腰捡起了一张被撕碎又揉成一团的纸。
回到工位，她小心翼翼地将纸片展开。
那是一张被撕掉了一半的医院缴费单。
尽管残缺不全，但上面的几个关键信息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进了两人的眼睛里。
患者姓名：田爱国。
缴费项目：靶向药化疗。
最关键的是，收款账户那一栏，虽然被撕去大半，但残存的几个字和独特的银行代码，清晰地指向了一家名为“瑞禾医疗科技”的企业。
李慧迅速在内网系统里查询，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默哥，这家瑞禾医疗，是‘过台俊氨’项目资金流向的下游关联企业之一！”
线索，在这一刻串联起来了。
赵建国他们不仅要用离职协议封住林默的嘴，更在用田会计父亲的救命钱，逼迫他做伪证，甚至……伪造账目！
林默的拳头瞬间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与其被动地等待被清算，不如主动出击，撕开一道口子！
“小慧，帮我盯住外面。”林默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他拿起一个工具包，大步走向财务室，对门口的行政人员说：“田会计报修打印机，我来看一下。”
理由正当，无人怀疑。
财务室里空无一人，田会计的办公桌上堆满了文件，看似杂乱无章。
林默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
他迅速检查了抽屉、柜子，都没有发现。
他的指尖划过办公桌的边缘，在桌板下方，他摸到了一丝不正常的凸起。
那是一个用强力双面胶粘在桌底的夹层！
林默心中一凛，他小心地撕开夹层，一个黑色的、仅有指甲盖大小的加密U盘静静地躺在里面。
U盘上用白色标签纸贴着西个触目惊心的字——“跨境资金”。
就是它！
林默刚把U盘握在手心，财务室的门“砰”的一声被撞开。
田会计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双眼赤红地冲了进来，死死地盯着林默手中的U盘，声音嘶哑地咆哮：“把它还给我！那不是你该碰的东西！”
他的表情混合着极致的恐惧和绝望，仿佛林默手中握着的不是一个U盘，而是能瞬间引爆的炸弹。
就在两人对峙，气氛剑拔弩张之际，公司内部广播响了起来：“请所有合规部同事，立刻到一号会议室参加晨会。”
晨会？这个时间点开晨会？
林默心中警铃大作。
他看了一眼状若疯狂的田会计，将U盘塞回口袋，冷冷地说：“想要回去，就跟我来。”
一号会议室里，赵建国早己等候多时。
他站在投影幕布前，脸上挂着胜利者般的微笑。
“各位，”赵建国清了清嗓子，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鉴于公司业务发展的需要，经集团研究决定，对合规部进行架构重组……”
林默没有听他后面的废话，他的目光死死锁在投影的PPT上。
那是一份制作精良的组织架构图，他的名字和职位被一个鲜红的叉彻底划掉。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林默的目光落在了PPT的左下角。
那里，有一行几乎不会有人注意的小字：创建时间，今天，AM 03:15。
凌晨三点！
这个时间点，正是他昨天推测的反向伪造资金流水的最佳时机！
这份所谓的“重组”PPT，不过是他们为了掩盖罪证、清除异己而连夜赶制的“檄文”！
赵建国在台上口若悬河，下面的同事们噤若寒蝉。
林默感到一道道复杂的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有同情，有惋惜，但更多的是畏惧和疏远。
他成了孤岛。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李慧发来的信息，只有一张图片。
她趁着开会，远程登录了他的电脑，将他之前发现的“过台俊氨”项目的异常数据表拍了下来。
林默心中一暖，至少，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示意李慧，将这些数据和那家“瑞禾医疗”的关联信息结合起来，再拍一张。
这是最首接的证据链！
李慧会意，立刻操作起来。
然而，就在她的手机摄像头对准电脑屏幕，即将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
“啪！”
整个会议室的灯光和投影仪，连同所有人的电脑屏幕，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监控摄像头指示灯熄灭，网络信号被瞬间切断！
整整三分钟，整个楼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和黑暗，只有应急灯发出惨白的光。
三分钟后，电力和网络恢复，一切如常，仿佛刚才只是一场意外的跳闸。
但林默的后背，己经惊出了一层冷汗。
这不是意外！
这是警告！
他们的动作，全在对方的监控之下！
对方有能力在瞬间切断一切，让他们所有的努力化为泡影。
会议草草结束，人心惶惶。
林默回到工位，却发现田会计正等在那里，脸色比纸还白。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疯狂，而是浑身颤抖，将一个东西飞快地塞进林默的手里。
正是那个加密U盘。
“他们……他们刚才警告我了。”田会计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U盘里……没有账本。这……这是我父亲所有化疗的缴费凭证电子版，还有他们威胁我的通话录音……他们用这些单据做模板，逼我修改原始凭证上的收款方和金额……求你，林默，你一定要……”
他的话没说完，就仓皇地逃走了，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被黑暗吞噬。
林默低头，看着手中这枚小小的U盘。
它不再冰冷，反而烫得惊人。
这不再仅仅是揭露一桩金融犯罪的证据，更是一个儿子为救父亲而被迫走上绝路的最后哀嚎。
他深吸一口气，将U盘紧紧握在掌心。
冰冷的金属外壳，仿佛传来一股微弱的电流，瞬间贯穿全身。
赵建国，过台俊氨，还有背后那只看不见的黑手……他们以为用权势和暴力就能掩盖一切，就能让他林默低头。
他们错了。
林默抬起头，目光穿透了办公室的玻璃窗，望向了市中心那栋象征着最高金融监管权威的大楼。
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内容简洁到极致。
“明天上午十点，三楼，面试间。等你。”
林默删掉短信，将手机放回口袋。
他知道，这场战争的终局，不会在这间压抑的办公室里，也不会在那虚伪的会议室里。
真正的审判，即将在另一个战场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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