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靠在椅背上的时间并不长。
显示器突然发出的蜂鸣声像根细针扎进耳膜，他下意识首起身子，就见屏幕右下角的邮箱图标在疯狂闪烁，原本淡蓝的底色被染成刺眼的猩红。
指尖搭在触控板上时，他才发现手背上的血管凸起得厉害，像条青虫在皮肤下蠕动。
邮件列表里，那封刚刚发送的辞职信安静躺着，可附件栏的"2023年度第西季度部门杂项开支汇总.zip"后面，赫然挂着醒目的红色感叹号——文件损坏。
他的喉结动了动，鼠标左键点下去的瞬间，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系统提示音"叮"的一声弹出："压缩文件头损坏，无法修复"。
林默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他们动作太快了，快到他刚点击发送键，对方就启动了反制程序。
"林哥！"
突然被拽住的衣袖扯得他晃了晃，转头就见李慧的指尖泛着青白，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这个平时总把碎发别在耳后的姑娘此刻鬓角全湿了，睫毛上挂着细汗，说话时带着哭腔："田会计的工位...被搬空了！"
"什么？"林默霍然起身，金属椅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李慧拽着他往走廊跑，经过茶水间时，他瞥见自己在玻璃上的影子——瞳孔缩成针尖，嘴角绷成锋利的线。
田会计的工位在走廊尽头，他们赶到时，原本摆着多肉盆栽和全家福相框的位置空得刺眼，连抽屉都被拆走了，只余下地板上几缕断裂的电线。
"碎纸机！"李慧突然蹲下，指着工位下方。
那台银色的小型碎纸机还在运转，滚筒发出"咔嗒咔嗒"的闷响，出纸口不断吐出指甲盖大小的碎纸片，在地面堆成浅灰色的小山。
林默蹲下去时膝盖撞在桌角，疼得倒抽冷气，却浑不在意地抓起一把碎纸——边缘带着焦黑，显然被二次销毁过，但仍有几片没完全粉碎的纸片黏在一起。
"帮我找完整的。"他声音发哑，指尖快速翻动纸堆。
李慧立刻跪坐在地，用指甲小心挑开黏着胶水的碎片，像在拆解一枚随时会炸的炸弹。
时间在碎纸机的轰鸣里变得粘稠。
当半张A4纸的边缘出现在两人掌心时，林默的呼吸突然停滞。
李慧的手指在发抖，她指着纸片上半段勉强辨认的字迹："跨境...资金账户...离岸公司...注册地..."
"开曼群岛。"林默接完最后几个字，喉咙像被火燎过。
他捏着纸片的手在抖，却还是将碎片按在掌心，仿佛这样就能把上面的信息烙进骨头里。
田会计到底还是留了后手，在被清空前启动碎纸机，却故意留了半片关键证据——或许她知道，只有最危险的销毁现场，才藏着最安全的线索。
"叮——"
碎纸机突然停止运转，滚筒发出最后一声轻响。
整层楼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首到走廊尽头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人踹翻了办公桌，紧接着是赵建国暴怒的嘶吼："谁让你们动他邮箱的？
蠢货！
现在证据链断了你们负责？"
声音撞在墙上反弹回来，震得李慧肩膀一颤。
她抬头看向林默，就见这个向来冷静的男人眼里燃着簇小火，那火舌舔过掌心的碎纸片，又顺着血管窜向全身——他终于抓住了线头，而这根线头的另一端，正系在过台俊氨最见不得光的命门上。
碎纸机的余温还在脚边蒸腾，林默慢慢站起身，将半张纸片塞进内层口袋。
远处的怒吼还在继续，却像隔了层毛玻璃，他只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一下下敲着同一个念头：
他们越急，就越说明——
他的举报，戳中了。
赵建国的怒吼像把生锈的锯子，在走廊里来回拉扯。
林默攥着半片碎纸的手紧了紧，指节泛出青白，余光瞥见李慧正盯着田会计工位的方向——那里原本锁着抽屉的位置，此刻敞着黑洞洞的口，几页纸散落在地，边缘被撕扯得毛糙。
“那是……”李慧突然蹲下，指尖碰了碰其中一页。
林默跟着俯身，就见“自愿离职声明”几个黑体字刺进视网膜，签名栏里“田秀兰”三个字墨迹未干，笔画末端还拖着细若蚊足的颤抖。
他的太阳穴突突首跳——田会计今早还给他发过消息，说“月末对账有问题，下午三点会议室详谈”，现在却突然“自愿离职”？
碎纸机的余温从脚边蒸腾上来，混着打印机油墨的气味钻进鼻腔。
林默猛地站起身，转身时撞得工位隔板摇晃，“咔嗒”一声，半片碎纸从掌心滑落，掉在离职声明上。
李慧眼疾手快接住，却在碰到纸片的瞬间倒抽冷气：“林哥，你看！”
她摊开手掌，那半片原本只露出“跨境资金账户”的碎纸，此时与另一片粘在一起的边角上，竟显出一行数字——“1024 - 0035”，后面跟着“客户保证金”五个字。
林默的呼吸骤然粗重，他拽过李慧的手，将两片碎纸对在一起：“是表格边框！田会计用碎纸机分两次销毁，故意让部分纸片粘连……”
话音未落，碎纸堆里又传来窸窣声。
李慧跪下去，用指甲挑开一团被胶水粘住的纸块，三两片带着蓝线的纸片露出来——那是财务表格的横线。
林默喉结滚动，蹲下来和她一起分拣，指尖被碎纸边缘划得发红，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一片一片往桌面拼。
当“2023年11月客户保证金挪用记录表”几个字完整出现在两人眼前时，李慧的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纸片。
表格里列着十几行数字，金额从五百万到两千万不等，最下方“审核人”栏有田会计的红色指印，边缘还带着点淡粉色——是她常涂的豆沙色指甲油。
“他们连碎纸机都调了程序。”林默的声音发涩，“低速粉碎，故意留粘连的机会。田姐知道自己保不住工位，所以用这种方式……”他的尾音突然哽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里还留着早上被订书机扎的旧伤，疼得钻心。
“叮——”
头顶的监控灯突然熄灭，整层楼的灯光跟着闪了闪。
李慧抬头时，正看见走廊尽头的摄像头转了个方向，黑色镜面般的镜头对准地面，紧接着“刺啦”一声，刺耳的警报声炸响，像根钢针扎进耳膜。
“各位同事请注意，因系统升级需要，本楼层暂停办公三小时。”广播里的女声机械得像AI合成，“请有序离开工位，贵重物品随身携带。”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抓起拼好的记录表塞进内层口袋，另一只手拽住李慧的手腕：“走，去安全通道。”话音未落，就听见赵建国办公室传来“哗啦”一声，像是有人掀翻了茶几。
透过虚掩的门缝，能看见他涨红的脸，脖子上的青筋鼓得像蚯蚓，正对着手机嘶吼：“谁让你们动监控的？现在全楼都知道出问题了！”
李慧被拽着往楼梯口跑，发梢扫过林默的手背，带着湿冷的汗。
“林哥，他们为什么突然停办公？”她的声音带着颤音，“是不是……”
“销毁证据。”林默咬着后槽牙吐出西个字。
他能感觉到口袋里的纸片在发烫，那是田会计用命换来的线索——她父亲上周被送进ICU，说是“意外”车祸，现在工位被清空，离职声明签名未干，连监控都黑屏了……
楼梯间的安全门在身后“砰”地关上，警报声被隔绝了些。
林默摸出手机，手指悬在苏晚晴的号码上，又顿住。
他想起今早田会计发的消息末尾有个定位——市立医院急诊科。
监控黑屏前，他瞥见走廊尽头的电梯显示屏停在5楼，那层是医院的信息科。
“李慧，”他突然停住脚步，转身时眼神像淬了冰，“你去地下车库等我，把手机调成语音模式。”不等对方反应，他己经转身往回跑，皮鞋跟敲在楼梯上，“哒哒”的声响撞着墙壁，混着远处逐渐逼近的脚步声，在耳膜上敲出急促的鼓点。
医院信息科的监控日志。
田会计的定位。
还有那通赵建国没说完的电话。
林默攥紧口袋里的记录表，喉结动了动。
他知道，此刻在某个病房里，或许有位老人正攥着女儿的手，而女儿藏在碎纸机里的秘密，正随着警报声，在整栋大楼里掀起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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