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通道的台阶带着经年的潮湿，林默的皮鞋跟磕在防滑条上发出闷响。
苏晚晴拽着他手腕的力道几乎要把骨头捏碎，她的发尾扫过他下巴，带着股被警报声惊出来的冷汗味："监控日志显示，上周有七次删除操作集中在档案室区域！"
林默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三个月前进驻金海资本时，他特意绕着楼层平面图标记过——档案室挨着服务器机房，是电子证据和纸质档案的双重命门。
吴天宇刚才按响的紧急呼叫铃，怕是要启动火灾自动喷淋系统，到时候服务器短路，纸质文件泡烂，所有线索都得跟着喂水。
"还有多远？"他反手扣住苏晚晴的手，两个人的掌心都在冒汗。
应急灯的绿光在转角处漫过来，照见她眼尾泛红，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水珠，不知道是汗还是急出来的泪。
"三楼左转！"苏晚晴突然刹住脚步，拽着他往安全出口标识跑。
金属门被她撞开的瞬间，林默听见了纸张撕裂的脆响——是档案室！
穿米色工装的安保正往碎纸机里塞文件，碎纸口吐出的纸条像雪片般落了满地。
最里面的铁皮柜敞着，成捆的合同、对账单被扯得七零八落，有张A4纸飘到林默脚边，他弯腰捡起，看见抬头印着"过台俊氨-金海资本联合资管计划"，落款处的红章被撕去半角。
"站住！"苏晚晴掏出记者证拍在碎纸机上，"我是《财经锐眼》的记者，现在执行新闻调查——"
"管你是谁！"安保抄起消防斧往她跟前抡，"这楼要封了，赶紧滚！"
林默挡在苏晚晴身前，余光瞥见墙角缩着个穿灰布衫的老头。
对方正攥着手机发抖，镜片后的眼睛不敢往这边看，却又舍不得挪开——是档案室的刘馆长。
他想起来了，上周来调阅资料时，这老头总把钥匙串摇得哗啦响，问多两句就推说"领导不让查"。
"刘馆长！"林默突然喊了一声。
老头的肩膀猛地一抽，手机"啪"地掉在碎纸堆里。
林默弯腰捡起，屏幕自动亮开，是段未命名的视频：画面里吴天宇穿着深灰西装，手指戳着刘馆长的胸口，身后两个安保正把金属柜里的文件往编织袋塞。
背景音里吴天宇的声音很清晰："今晚十点前清干净，多嘴的话..."他笑了一声，"你闺女刚考上的公务员，政审表还在我办公室压着呢。"
刘馆长的喉结动了动，突然抓住林默的手腕。
他的手像老树皮似的粗糙，指甲缝里还沾着档案袋的浆糊："打印机起火前五分钟，我...我用手机拍的。
他们说烧了就死无对证，可那火着得邪性，专门往公章那页窜..."他的声音突然哽住，"我闺女昨天给我发微信，说在电视上看见您查案的新闻，说'爸，您当年没保住的账本，现在有人接着查呢'..."
林默的喉咙发紧。
他调出调查组拍的火灾现场照片，焦痕呈不规则的放射状，却偏偏在某张纸的位置留下完整的椭圆——那是公章的形状。
再把刘馆长的视频截图叠上去，燃烧的纸张轮廓竟和金属柜里那份"过台俊氨战略合作协议"的公章位置严丝合缝。
"是故意裁剪。"他的声音发颤，手指重重敲在平板电脑上，"他们挑了最关键的几页，用助燃剂精准引燃，既销毁核心证据，又伪装成意外。"
苏晚晴的录音笔己经对准刘馆长："您愿意作为证人，把这段视频和证词提交给监管局吗？"
刘馆长突然挺首腰板。
他摘下老花镜，用袖口擦了擦，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星子："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给闺女挣个清白。"
警报声突然变调，换成了刺耳的蜂鸣。
苏晚晴看了眼手机："喷淋系统启动倒计时三分钟。"她拽着林默往服务器机房跑，"数据备份在B区磁盘阵列，我让技术部的朋友黑了防火墙——"
林默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他摸出来，看见陈会计的名字在屏幕上跳："林处，我拖住他们了...但吴天宇刚才让人送了封信去前台..."
"陈叔！"林默的声音发紧，"你先——"
"滴！"通话突然中断。
苏晚晴拽着他冲进机房，服务器的红光在她脸上跳动。
林默最后看了眼手机，未读消息提示在屏幕角落闪着红点，发件人显示：陈建国。
服务器的红光在林默瞳孔里跳动，他捏着手机的手指节泛白。
陈建国的未读消息是个邮件链接，标题刺目："致金海资本全体员工的辞职信——陈建国"。
他点击下载的瞬间，苏晚晴的手机突然震动，财经记者群里跳出新消息："金海内部群炸了！
陈会计刚发了全员邮件！"
林默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附件里的聊天记录截图像一记重锤砸下来——吴天宇的微信对话框里，赵建国发来张模糊的照片，是审计组办公室的收据存根，配文："张组长要的咨询费，开成技术服务费了"。
吴天宇回复的语音转文字在耳边炸响："做得漂亮，等他们签了无保留意见，让财务多打十万到你私户。"
"陈叔..."林默喉结滚动。
三天前在茶水间，陈建国给他递茶时手还在抖，说"老吴最近总往审计组跑"，现在这封带着颤抖电子签名的辞职信，该是他熬了半宿写的。
苏晚晴凑过来看屏幕，发梢扫过他手背："他闺女在国外住院，吴天宇上个月刚停了他的补充医疗险。"
警报声突然变调，从急促的蜂鸣转为绵长的呜咽。
苏晚晴拽了拽他衣袖，指向机房角落的笔记本电脑："我让人修复的病房监控，田会计父亲清醒时的对话。"
监控画面跳出来时，林默的呼吸陡然一滞。
发白的病床上，老人枯瘦的手攥着护士的手腕，喉间发出含混的气音："小田...别签...他们说...说签了就给老陈拨手术费..."镜头摇晃着扫过床头柜，金属反光里，"金海资本财务总监赵建国"的工牌若隐若现。
"田会计上个月突然签了离职协议，说父亲需要转院治疗。"苏晚晴的指甲掐进掌心，"原来不是转院，是被威胁——不签就停手术费。"她点开另一个文件夹，"我比对过通话记录，田父清醒那天，赵建国的手机在医院附近有信号。"
林默的手机在掌心发烫。
他调出监管局内部系统，将聊天记录截图、监控视频、火灾现场照片打包上传至证监会官网举报专栏。
进度条爬到99%时，王局长的短信弹出来："吴天宇乘16:30的航班去香港，己订商务舱。
建议立即申请证据保全。"
"操！"林默低咒一声，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啪响。
他给稽查二科发紧急协查函，要求冻结吴天宇所有账户，又拨通王局电话："需要机场分局配合拦截，他可能带了关键证据出境。"
苏晚晴突然拽他胳膊："看服务器日志！"蓝色的数据流里，"过台俊氨-金海资金池"的转账记录正以0.5秒一条的速度刷新，对方账户是开曼群岛的离岸公司。"他们在转移资产！"她指尖抵着太阳穴，"得在吴天宇上飞机前切断这条链。"
林默的后槽牙咬得发疼。
他抓起西装外套往身上套，目光扫过还在碎纸堆里的刘馆长——老人正把撕碎的"联合资管计划"合同往证物袋里捡，每捡一片都对着光看半天，像在拼自己破碎的良心。
"刘馆长，您跟我去监管局做笔录。"林默弯腰捡起最后一片带红章的碎纸，"您闺女的政审表，我让人去吴天宇办公室调。"老人的背挺得更首了，把证物袋系紧时，指节泛着青白的光。
苏晚晴的录音笔还在运转，她突然按住林默手腕："等等，陈会计的邮件里还有个加密文件夹。"输入"陈雨欣生日快乐"的密码后，二十张照片跳出来——是吴天宇办公室的保险柜，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二十几个企业的"封口费"收据，最上面一张的日期，是还彤证券被并购的前三天。
"原来从并购还彤开始，他们就在布局。"林默的声音发哑。
他想起三年前在还彤合规部，同事被诬陷泄露内幕信息时，吴天宇拍着他肩膀说"年轻人要顾全大局"；想起母亲住院时收到的匿名威胁短信，发信号码现在就躺在陈会计的照片里。
服务器的提示音突然尖锐起来。
苏晚晴看了眼时间："14:20，喷淋系统还有两分钟启动。"她把笔记本电脑塞进防水袋，"数据备份好了，现在得去截吴天宇。"
林默摸出手机假装看时间，转身往茶水间走。
饮水机的水流哗啦啦响，他抬起手机对准墙上的挂钟——指针正指向14:27，红色秒针走得又急又脆，像根刺扎进视网膜。
"林处？"苏晚晴的声音从机房门口传来，"王局说机场分局己经布控了。"
林默把手机揣回口袋，水流声突然变得很轻。
他望着茶水间磨砂玻璃上晃动的人影，突然想起陈会计邮件末尾的话："当年还彤被并购时，我替老吴签了假的资产清单。
现在，该我把真相签回来。"
走廊尽头的应急灯还在绿莹莹地亮着，某个遥远的地方，碎纸机的轰鸣终于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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