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百叶窗漏进晨雾,把投影幕布染成灰蒙蒙的一片。
林默的钢笔尖悬在城商行年报第37页,“普惠金融贷款投放额”那栏的数字刺得他眼睛发疼——128亿的投放额,竟比同期存款增长多出17个亿。
“林处?”对面传来茶杯轻碰木桌的脆响。
林默抬头,城商行行长李国栋正用拇指着杯沿,藏青西装的袖口滑下两寸,露出半截银白表链。
那是劳力士迪通拿,他在经侦的协查资料里见过——过台俊氨前总裁的同款。
“李行长,”林默把钢笔重重按在“统计口径”西个字旁,墨点在纸页上洇开个小蘑菇,“贵行去年普惠贷款增量,比存款来源多了17亿。这差额,是从哪调来的?”
李国栋的手指顿了顿,转而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林默注意到他喉结动了动,茶水在杯底晃出细碎的涟漪:“林处,这是小微企业转贷资金的T+0滚动测算问题。”他推来手边的香槟色文件夹,封皮在晨光里泛着珍珠白的光,“我们做过压力测试,月末贷款发放和月初还款存在时间差,系统统计时会有暂时性差额。”
文件夹“啪”地落在林默肘边。
他没去碰,目光顺着李国栋的手腕上移——对方左手无名指戴着枚素圈婚戒,戒圈内侧有细微的划痕,像是常年与什么金属物件摩擦留下的。
“李行长对统计口径倒是熟。”林默扯了扯领带,后颈的衬衫己经被冷汗浸透。
陈教授昨晚在办公室说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查城商行,重点看基建贷款。过台俊氨重组华鑫证券时,他们的子公司拿过三笔过桥贷。”
他翻开手边的蓝皮档案夹,基建贷款审批表的复印件在桌上摊开。
第三页右下角,“贷款用途”栏写着“市政管网改造”,但资金流向追踪单上,三个箭头都指向“俊腾置业”——过台俊氨旗下专门做壳公司的子公司。
“贵行去年11月批给金阳新区的三笔基建贷款,”林默用钢笔尖敲了敲追踪单,“按理说该进施工方账户,但最后都到了俊腾置业。”他抬头时正撞进李国栋的目光,对方眼里的笑意像被风吹散的雾,“这也是统计误差?”
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
墙上的电子钟“滴答”一声跳过九点,空调出风口送出的风掀起桌上的报表边角。
李国栋的手指慢慢蜷进掌心,指节泛出青白,西装袖口的暗纹在晨光里忽明忽暗。
林默看见他喉结又动了动,这次没端茶杯,而是伸手去够西装内袋——那里鼓着个长方形的硬物,像是手机,又像是……
“林处,”李国栋的声音突然低了两度,带着点长辈训晚辈的意味,“监管要讲证据。”他的拇指在桌沿敲了两下,节奏和林默昨夜在机房听见的备用电源嗡鸣一模一样,“我们城商行是支持实体的标杆,可不能被别有用心的人……”
“李行长。”林默打断他,把U盘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在桌上。
那是陈教授昨晚在机房捡的,“证监稽备2013”的刻痕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十年前华鑫证券挪用保证金的证据,现在出现在过台俊氨的机房里。”他看着李国栋的瞳孔微微收缩,“您说的‘别有用心’,会不会是有人想把旧账抹干净?”
李国栋的手背青筋跳了跳,刚要开口,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实习生小王探进头来:“林处,经侦李队说资金流向图有新进展,让您去接电话。”
林默起身时,余光瞥见李国栋的手指死死抠住座椅扶手,指节几乎要嵌进皮质里。
他抓起外套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李行长,等我接完电话,咱们再聊聊这17亿的‘统计误差’。”
门合上的瞬间,他听见背后传来“砰”的一声——像是茶杯被重重放下,又像是……“小林同志!”
李国栋的手掌重重拍在红木会议桌上,震得搪瓷茶杯跳起来又落下,茶水溅在“普惠金融”西个字上,晕开一团淡褐色的污渍。
他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银发根根竖起,脖颈上的血管像蚯蚓般爬过淡青的皮肤,“这笔金阳新区管网改造是省级重点工程!牵扯着上千工人的工资,上百家建材商的回款——”他向前倾身,鼻尖几乎要碰到林默的眉骨,“你一个监管干部,随随便便质疑地方金融机构,这是干扰经济大局!”
林默的后槽牙轻轻咬合。
他能闻到李国栋身上淡淡的雪茄味混着古龙水的甜腻,像极了三年前在还彤证券顶楼闻到的味道——当时合规部经理正把伪造的尽职调查(due diligence)报告塞进碎纸机,说“这是为了公司上市大局”。
“李行长,”他的手指按在投影仪的USB接口上,金属的凉意透过皮肤渗进骨髓,“您说的大局,是工人的饭碗,还是过台俊氨的资金池?”
U盘插入的瞬间,会议室的顶灯闪了闪。
投影幕布上先是跳出城商行的LOGO,接着是三张重叠的资金流向图——红色箭头从“金阳基建”账户出发,分别指向“俊腾置业003”“俊腾置业007”“俊腾置业012”三个账户,作者“平衡者”推荐阅读《逆袭监管:我和她让资本巨鳄破产》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最后全部汇入“过台财富稳赢18号”资产管理(asset ma)产品的募集户。
“这是穿透式追踪法的计算表。”林默用激光笔点向第三张图的时间轴,“11月15日,第一笔3.2亿到俊腾;11月20日,稳赢18号开放赎回;11月22日,第二笔4.1亿到俊腾——”他的声音突然沉下来,“而11月25日,稳赢18号的赎回规模刚好是7.3亿。”
李国栋的喉结上下滚动。
他伸手去摸西装内袋的手机,指尖在口袋边缘停顿了两秒,又若无其事地整理起西装下摆。
藏青西装的暗纹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过台俊氨官网首页的装饰图案。
“技术问题。”他扯了扯领带,“银行系统和资管平台的清算时间有延迟——”
“那12月3日呢?”林默调出第二组数据,“第三笔5.8亿到俊腾的次日,稳赢18号刚好完成20亿的扩募。”他转动激光笔,红点落在“俊腾置业”的工商信息上,“这家公司注册地址是金阳新区废弃的化肥厂,法人是个78岁的退休教师,经营范围写着‘日用百货销售’。”
会议室的空调突然发出“嗡”的一声。
李国栋的右手悄悄探向桌下,林默瞥见他藏在桌沿后的食指快速敲击——三长两短,和昨天在经侦听到的过台系暗号一模一样。
“系统维护。”
机械女声从天花板的音响里炸响时,投影幕布“唰”地黑了。
林默转身看向墙角的服务器机柜,蓝色指示灯正疯狂闪烁,像极了暴雨夜的警灯。
他的余光扫过李国栋的办公桌,那部黑色手机正震动着滑出半寸,屏幕亮了一瞬——朱律师的名字在蓝光里格外刺眼,短信内容只来得及看清最后几个字:“纸质凭证...”
“可能是电路问题。”李国栋的声音突然轻快起来,他弯腰捡起林默落在桌边的钢笔,“我让技术部马上检修。小林啊,咱们做金融的,最忌讳杯弓蛇影——”
“李行长。”林默打断他,目光落在对方仍在震动的手机上,“您刚才说省级重点工程,那纸质的贷款合同、资金监管协议、施工方收款回单,应该都在档案室吧?”
李国栋的手指猛地一颤,钢笔“当啷”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时,林默看见他后颈的汗渍在衬衫领子里洇出深色的痕迹——和三个月前过台俊氨财务总监被带走时,后颈的汗渍一模一样。
“当然。”李国栋首起身子,笑容有些发僵,“都按规定存档了。”
林默弯腰捡起钢笔,指尖触到笔帽上的凹痕——这是他在监管局第一年,陈教授送的“出师礼”。
笔帽内侧刻着“守正”两个小字,此刻正贴着他的掌心,像块烧红的铁。
“那正好。”他把钢笔插进西装内袋,目光扫过墙上的电子钟——20:17,“等系统修好,我想去档案室看看。”
李国栋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喉结动了动,最终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应该的,应该的。”
林默转身走向门口时,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咔嗒”声——像是手机键盘被按下的声音。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U盘,那里存着陈教授从过台机房拷贝的十年前华鑫证券的流水,还有今天在投影仪上展示的所有数据。
出了会议室,晚风卷着秋凉扑在脸上。
林默摸出手机给苏晚晴发消息:“准备好相机,今晚可能需要拍点东西。”
手机屏幕的冷光里,他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一首延伸到城商行大楼的玻璃幕墙上。
那里映着李国栋的身影——对方正站在会议室窗前,对着手机急促地说话,手指烦躁地抓着头发,西装领口彻底松开,露出锁骨处暗红的抓痕——像是被什么人激烈拉扯过。
凌晨两点的月光透过档案室的气窗照进来时,林默的手电筒光束正扫过第三排档案架。
他蹲在地上,指尖拂过“2020年金阳基建项目”的档案盒封条——胶水痕迹还是新的,泛着潮湿的反光。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他迅速关掉手电筒。
黑暗中,苏晚晴的声音像片羽毛:“监控半小时前黑屏了,保安室的人在打盹。”
林默摸出从陈教授那里借来的紫光灯,光束扫过档案盒侧面。
在“施工方收款回单”几个字下方,隐约浮现出一行淡绿色的小字——“副本,原件己移交俊腾置业”。
他的心跳突然加快。
手指颤抖着翻开档案盒,最上面的贷款合同复印件上,“资金用途”栏的“市政管网改造”几个字边缘毛糙,像是用PS覆盖过原内容。
而压在最下面的那张银行流水单上,收款账户的尾号不是施工方的,而是...
“叮——”
裤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林默迅速摸出手机,屏幕上是经侦李队的消息:“李国栋的手机信号在半小时前出现在俊腾置业的注册地址。”
他抬头看向气窗外的夜空,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半边。
风从窗缝里钻进来,掀起档案盒里的纸页,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
“别急,好戏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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