键盘敲击声在网吧浑浊的空气里格外清晰。
林默的食指悬在“下载明细”按钮上方足有十秒,指节因用力微微发白——吴会计临终前塞给他的U盘里,城商行前高管的转账记录还热乎着,而屏幕上跳动的“中京智略”西个字,像根细针扎进他太阳穴。
苏晚晴父亲出事前最后一通电话打给城商行风控部的画面突然闪回。
林默喉结滚动,鼠标重重按下。
数据流如暴雨倾泻,他快速扫过摘要栏,瞳孔骤然收缩——所有标注“离岸转账”的交易,附言栏清一色写着“合规外贸业务”,交易对手却是八家注册在开曼群岛的空壳公司。
“您访问的IP触发了风险预警。”
机械女声惊得林默手指一颤。
他猛地抬头,正对上玻璃窗外黑色迈巴赫的反光——车牌用防拍膜裹得严严实实,驾驶座上的人影晃了晃,又重新隐入阴影。
后颈泛起凉意。
林默迅速关闭下载窗口,正欲拔电源,后腰突然被硬物抵住。
“别慌。”
带着电子音变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默余光瞥见对方手腕:褪色的深蓝卫衣袖口磨出毛边,腕骨处有道新月形疤痕——和吴会计笔记本里夹的那张支付平台技术部合影上,第三排左数第二个工程师的伤疤位置分毫不差。
“林涛?”林默稳住呼吸,“支付平台运维组的?”
抵在后腰的硬物松了松,是台旧款手机。
穿卫衣的男人绕到桌前,发梢还沾着机房特有的冷意:“吴叔上周三来找过我。”他喉结动了动,“他说有人要删2020年3月的运维日志,让我……留个底。”
林默的手指在桌下攥紧。
吴会计用情书藏线索的画面再次浮现——原来不只是财务室,他连技术口的线都铺好了。
“他们给了我新服务器,说旧的要销毁。”林涛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卫衣口袋里露出半截工作证挂绳,“可我知道,那些日志里有17笔跨境转账,每笔都标着‘员工海外培训费’,但收款方根本不是培训机构。”
他突然抓起林默的手机,快速输入一串IP地址:“废弃服务器的回收站没联网,我每天凌晨三点翻墙进去备份。”屏幕亮起的瞬间,林默看见满屏乱码中跳出几行关键数据:“付款方:过台俊氨关联账户;收款方:虚拟钱包0047;摘要:培训费;金额:49.9万。”
“49.9万?”林默脱口而出。
“外汇局对单笔超50万的跨境汇款要人工核验。”林涛的声音发颤,“他们拆成47笔,每笔都卡着49.9万的上限,用23个虚拟钱包中转——”他点开另一组日志,“看时间,3月15日到4月20日,每天下午三点整,准时到账。”
林默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过台俊氨的资金池运作模式在脑海里逐渐清晰:用虚拟钱包分拆转账规避监管,再通过空壳公司洗白,最后以“合规外贸”名义回流……他想起上个月在证监会调阅的处罚案例,某券商正是用这种手法挪用客户保证金。
“这些日志能做证据吗?”他盯着屏幕上的时间戳,2020年3月18日15:00:02——和苏晚晴父亲最后一次登录交易系统的时间,只隔了17分钟。
“原始数据在B区3号服务器的隐藏分区。”林涛突然站起身,卫衣下摆沾着机房的灰尘,“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他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条塞给林默,“明晚十点,B区消防通道第三个窨井盖,钥匙在里面。”
网吧外传来汽车鸣笛声。
林涛猛地扯下工作证挂绳塞进垃圾桶,转身时撞翻了墙角的泡面桶。
林默看着他消失在夜色里,指尖无意识着纸条上的字迹——是吴会计的钢笔字,和苏晚晴钱包里那张照片背面的一模一样。
屏幕上的时间跳到22:53。
林默打开手机备忘录,逐条记下47笔“培训费”的转账时间。
最后一笔停在4月20日15:00:05,备注栏突然跳出一行被覆盖的残留数据:“关联方:李国栋(香港账户)”。
他的拇指悬在“发送”键上方,最终按下了苏晚晴的微信头像。
对话框里跳出一行字:“查李国栋香港账户4月20日的资金流向。”
窗外,黑色迈巴赫的尾灯在街角一闪而过。
林默将纸条折成小方块塞进烟盒,起身时袜底的U盘硌得脚踝生疼——这一次,他要让每一笔见不得光的转账,都在阳光下晒个彻底。
林默的拇指在备忘录上快速滑动,将47笔"培训费"的时间戳逐一复制到Excel表格里。
网吧空调发出刺啦刺啦的异响,他后颈的汗顺着衣领往下淌,却浑然不觉——当最后一行数据拖入"过台俊氨明星资管计划赎回日"的比对栏时,屏幕上的数字像炸开的烟花。
"操。"他低骂一声,指节重重叩在键盘上。
47个转账时间与47次资管产品大额赎回的时间差,最长13分钟,最短7分21秒。
荧光屏映得他眼底发亮,这意味着过台俊氨用分拆转账的资金,精准填补了赎回缺口——他们不是在做海外培训,是在用境外资金池给庞氏骗局输血!
"滴。"
金属碰撞声惊得他抬头。
林涛正弯腰捡工牌,藏青工牌从他卫衣口袋滑出,摔在两人中间的塑料凳上。
林默瞥见背面用记号笔写的小字:"女儿先天性心脏病手术费还剩12万",墨迹在"12"上晕开,像团暗红的血。
林涛的手指在工牌上顿了顿,迅速去抓,却被林默抢先按住手背。"你女儿的手术日期?"林默问,声音放得很轻。
林涛的喉结动了动,眼尾泛起红血丝:"下周三。"他抽回手,工牌在掌心攥出褶皱,"我本来打算......拿了他们给的封口费就交手术费。
可吴叔说,那些钱是拿我女儿的命换别人的命。"他突然抬头,眼里像烧着团火,"他给我看了苏记者父亲的诊断书——和我女儿得的是同一种病,可苏叔的手术费被挪用了。"
林默的指甲掐进掌心。
苏晚晴曾说过,她父亲在生命最后时刻还在核对客户保证金流水,电脑里存着"资金缺口2.3亿"的草稿。
原来这缺口不是数字,是47个像林涛女儿一样的生命,是47个被资本碾碎的家庭。
"叮——"
林涛的手机在桌面震动,短信提示音像根细针。
林默眼疾手快按住手机,屏幕上的字让两人同时屏住呼吸:"你保留的2019年违规操作记录,己经同步给银保监会了。"发件人显示"无号码",但末尾有朵极小的蓝玫瑰——和吴会计办公室窗台上那盆一模一样。
"是吴叔。"林涛的声音发颤,"他说过,要给所有做选择的人留条退路。"他突然抓起林默的手腕,指腹重重按在手机指纹锁上,"现在银保监有底了,他们不敢动我女儿。"
林默的指尖还残留着林涛掌心的温度。
他打开短信附件,2019年过台俊氨通过支付平台虚增交易量的证据链完整呈现——每笔"合规交易"背后都是伪造的商户流水,而这些,正是他们能撬动并购资金的关键。
"走。"林默将手机塞回林涛手里,"去医院陪你女儿。"他摸出钱包里所有现金,又摘下手表,"不够的话......"
"不用。"林涛后退两步,卫衣帽子滑下来遮住半张脸,"吴叔上周给我转了12万,备注是'替老苏还的'。"他转身走向门口,又突然停住,"林科长,那些虚拟钱包的密钥......"
"我来查。"林默打断他,指节敲了敲桌上的手机,"苏晚晴己经定位到李国栋的香港账户,明天我飞深圳。"
林涛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外。
林默低头整理桌上的纸条,烟盒里的U盘硌得手掌生疼。
他打开微信,将日志截图和比对表发给经侦队刘警官,备注:"过台俊氨资金池输血证据,关联47起资管产品兑付造假。"
对话框弹出"己读"提示的同时,手机震动起来。
苏晚晴的语音消息带着电流杂音:"李国栋的账户4月20日有49.9万到账,两小时后转到了'中环金融大厦1808室'。"
林默抬头看向墙上的电子钟,23:57。
他摸出西装内袋的身份证,照片上的年轻男人眼里还带着书生气,而现在,他的指腹正反复着烟盒边缘——那里压着张香港入境处的预约确认单,日期是明天上午9:00。
网吧外的风掀起门帘,穿堂风卷着凉意钻进领口。
林默将所有证据拍进加密云盘,起身时西装下摆扫过桌角,金属U盘在桌面上滚了半圈,映出他眼底的冷光。
明天,中环金融大厦1808室的百叶窗后,该有人尝尝阳光刺眼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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