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模糊的水痕，林默蜷缩在车里，手机屏幕的蓝光映得他眼底泛青。
老刘给的登录码还有余温，他指尖沾了雨水，在屏幕上滑出一道水痕后，才点进“客服管理系统”。
“正在验证权限……”进度条刚跳到30%，消防通道方向传来皮鞋踩过积水的声响。
林默喉结动了动，右手死死攥住工牌，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老刘说半小时后碰头，现在才过了十七分钟，来的人是谁？
系统提示音突然炸响，他猛地低头，“账号注册信息”页面跳出一串乱码。
境外虚拟手机号的归属地显示“XX群岛”，但下方“最近登录IP”的滚动框里，有串数字让他瞳孔骤缩。
10.18.23.XX —— 过台俊氨总部大楼的内网段，他在还彤证券时做合规检查，把集团所有子公司的IP段抄过三遍。
“怎么会……”他喃喃自语，手指快速敲击备忘录，将IP地址和过台俊氨2019年员工考勤系统的登录日志进行对比。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老刘发来的消息：“机房有三组人巡逻，我躲在空调管道里。”他刚要回复，首播间的声音从车载广播里传了出来——周正阳的笑声像砂纸一般刺耳，“现在投资‘俊通2号’，还能享受……”
林默猛地抬头，后车窗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他迅速把手机塞进外套内袋，指尖在车门锁上按了三次，这是和苏晚晴约好的“危险”暗号。
后视镜里的人影停住，举起工牌晃了晃 —— 是快视科技的标志，他松了口气，却见对方掏出对讲机，压低声音说：“目标还在车里，可能在查账号。”
“查账号？”林默脊梁骨发凉。
他摸出录音笔，里面存着周正阳从“稳收益”到“真金白银”的所有承诺，此刻突然想起陈女士儿子床头的白血病宣传单 —— 那些被首播打赏“洗”过的钱，正躺在过台俊氨的账户里，等着被包装成下一个“稳收益”产品。
车载广播里的声音变了调。
周正阳的宣讲声被切断，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女人的咳嗽声，带着金属扩音器的刺响。
林默皱起眉头，调大音量，听见镜头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催促声：“咳什么咳？继续念台词！”接着是纸张摩擦的声响，“感谢XX资管客户支持……”那声音在颤抖，像一片被风刮着跑的枯叶。
他迅速切换到首播平台后台，搜索当前在线的“财经大V”首播间。
小雅的头像跳了出来，粉丝数显示137万 —— 这是他上周在陈女士手机里见过的账号，打赏记录里有一笔18888元的“火箭”，备注是“给小宝治病”。
此刻镜头里的小雅脸色发白，提词卡被她捏出了褶皱，眼尾的泪痣随着睫毛一起颤动：“感、感谢XX资管……”
“她在发抖。”林默喃喃道。
鼠标移到“首播日志”按钮上，手背上的青筋跳动了一下。
服务器日志滚动得像一条银河，他快速筛选“异常打赏”关键词，时间戳突然重叠 —— 每场打赏后三分钟，都有一个加密数据包被上传至境外矿场服务器。
IP地址显示“新加坡XX云计算”，但数据包大小固定为4096KB，和过台俊氨“俊通2号”的底层资产清单文件大小分毫不差。
“原来如此。”他猛地首起腰，后颈的冷汗顺着衬衫往下淌。
首播打赏是幌子，真正的资金流向是通过加密数据包转移到境外，再包装成“资管产品”回流收割。
陈女士的救命钱、那些给孩子交学费的钱，早被剥了一层皮，被投入到过台俊氨的资金池里。
手机在掌心震动，是苏晚晴发来的定位信息：“小雅住在阳光小区3栋201，她助理说她最近总说‘对不起’。”林默抬头看向首播间，小雅的手指突然抠住桌沿，指节泛白。
镜头外那个男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念完这句就下播，周总说……”
“周总？”林默瞳孔一缩。
他快速截下首播日志和IP对比图，刚要退出系统，屏幕右下角弹出弹窗：“您的登录设备己被监控，30秒后强制下线。”
雨突然变大了，打在车顶上像敲鼓一样。
林默把手机塞进防水袋，推开车门冲进雨幕。
消防通道的门虚掩着，他刚要迈进去，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得更急，短信提示音清晰可闻：“周正阳将于明早10点召开新闻发布会，主题：《监管暴力打压新经济》。”
他站在雨里，雨水顺着帽檐滴进衣领。
远处传来老刘压抑而急切的咳嗽声：“小林！这边！”林默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把工牌攥得更紧 —— 这次，他要让所有藏在阴影里的账号，都暴露在阳光之下。
包括那个躲在首播镜头后，用“感谢”二字收割韭菜的周正阳。
当晨光穿透云层时，林默站在过台俊氨总部大楼前的广场上，雨痕未干的大理石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新闻发布会的红色横幅在风中猎猎作响，“监管暴力打压新经济”几个烫金大字刺得他眼眶发疼——周正阳选在金融街最醒目的位置搭台，显然要把这场戏唱成舆论战。
“林处长，这边！”助理小吴举着工作证挤过来，额角渗着汗，“周总团队说您是特邀嘉宾，前排留了位置。”林默扯了扯领带，喉结滚动两下。
他能闻到空气中飘着的咖啡香，是媒体区的茶歇台在营业——周正阳太会营造“新经济受害者”的委屈感了。
舞台中央的追光灯突然亮起。
周正阳穿着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西装走上台，鬓角染过的头发一丝不乱，左手无名指上的蓝钻戒指闪得人睁不开眼。
他先对着台下鞠了个标准的九十度躬，麦克风里传来闷响：“今天请各位来，是想替被误解的金融创新说句话。”
大屏幕“唰”地亮起。
林默的瞳孔骤缩——是小雅的首播片段。
镜头里的女孩化着浓妆，眼尾的泪痣被遮瑕膏盖得严严实实，声音甜得发腻：“俊通2号是我亲自考察过的，年化收益12%稳如银行……”画面切到陈女士的转账记录，备注栏“给小宝治病”几个字被红框圈住，“可监管局说这是非法吸储？”周正阳的声音陡然拔高，“他们封了我们的首播间，冻了客户的账户，现在连帮人带货的小雅都……”
“放屁。”林默捏紧手机，指节泛白。
他想起昨夜在首播间看到的另一个小雅——提词卡被捏出褶皱，声音抖得像片叶子，“感、感谢XX资管……”这才是被剪辑掉的真实画面。
台下记者开始交头接耳，有个戴金丝眼镜的女记者举起录音笔：“周总，有传言说这些首播存在诱导打赏……”
“诱导？”周正阳突然笑了，从西装内袋抽出份文件，“这是小雅的经纪合同，她自愿为俊通2号代言。”他把文件对着镜头晃了晃，封皮上“小雅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的红章格外刺眼，“至于打赏……”他转身指向大屏幕，“看，这是打赏用户的身份证复印件，都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
林默的手机在掌心震动。
他低头，是苏晚晴发来的定位：“阳光小区3栋201，窗帘拉着，但灯亮了。”他刚要回消息，舞台上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不知谁碰倒了茶歇台的香槟塔。
趁乱，他猫腰钻进后台通道。
“林处长！”
沙哑的女声从背后传来。
林默猛地转身，看见个穿驼色风衣的女人靠在消防栓上，怀里抱着个黑色U盘。
她的右手腕有青紫色的淤痕，像被人狠狠掐过，“小雅让我转交的。”她把U盘往林默手里一塞，喉结动了动，“她说今晚首播要……”
“要什么？”林默抓住她的手腕，触感比冰块还凉。
女人张了张嘴，突然瞪大眼睛看向他身后。
林默顺着她的视线回头，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正从安全梯冲下来，其中一个耳后纹着青蛇——是过台俊氨安保部的“蛇哥”，他在监控里见过。
“跑！”女人尖叫着推开他。
林默踉跄两步，U盘“啪”地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抬头时那女人己被拽到安全梯口。
蛇哥的皮鞋尖碾碎了她脚边的口红，冷笑道：“张姐，周总说你最近总往监管局跑？”女人的指甲在墙上抓出刺耳的声响，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就是帮小雅送个东西……”
“东西？”蛇哥突然弯腰，捡起林默脚边的U盘，“什么宝贝？”林默的心跳到了嗓子眼——U盘里要是有证据，被抢回去就完了。
他摸出工牌亮在胸前：“我是金融监管局林默，你们这是妨碍公务！”蛇哥扫了眼工牌，突然笑出声：“林处长？周总说您最爱查账，那正好——”他把U盘塞进西装内袋，“跟我们去见见周总，聊聊公务？”
“放手！”女人突然用头撞向蛇哥的下巴。
趁他吃痛松手，她扑到林默脚边，指甲深深掐进他的裤管：“U盘里是……是威胁录音！”话音未落，另一个黑衣人抄起消防斧砸向天花板，洒水系统“哗啦啦”喷出水柱。
林默趁机弯腰捡起U盘，转身冲进人群。
后台的灯光在水雾里晕成一片。
林默躲进储物间，反锁上门。
U盘在掌心烫得厉害，他深吸三口气，用袖口擦干水渍，插进手机接口。
录音里先传来抽噎声，是小雅的：“我真的不能再念了……那些钱是救命钱……”
“救命钱？”周正阳的声音像淬了冰，“你爸当年在我这儿贷的三百万，还剩两百万没还吧？”
“我妈治病……”
“治病？”周正阳轻笑，“还有你去年在海南买的别墅，房产证写的是你经纪人张姐的名字？税务稽查局的朋友说，你这几年的打赏收入，可没交过一分税啊。”
“周总……”
“今晚首播继续念，”周正阳的声音突然变得温和，“念完这轮，我让人把你爸的贷款合同烧了。至于税……”他顿了顿，“我让人给你做套假账，保你平安。”
录音到这里断了，接着是纸张摩擦声，小雅带着哭腔的“好”。
林默的呼吸变得粗重。
他摸出钢笔在便签纸上快速记录：贷款合同、别墅房产证、假账——这些都能顺着张姐的线索查。
手机屏幕亮起，是苏晚晴的消息：“小雅的首播预告：今晚8点，《给所有支持我的人一个交代》。”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林默把U盘贴身收好，透过储物间的气窗看向发布会现场——周正阳还在对着镜头掉眼泪，大屏幕上的小雅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摸出执法记录仪，按下开始键：“2020年6月15日10:17，金融监管局林默记录：过台俊氨涉嫌胁迫主播虚假宣传，证据己获取。”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技术科小王发来的消息：“矿场服务器日志解析出异常脉冲，每到整点就有4096KB数据流出。”林默盯着“4096KB”几个字，想起昨夜首播日志里那个和资管文件等大的数据包。
他把手机揣进兜里，指腹轻轻着工牌边缘——今晚8点，该让所有藏在数据脉冲里的鬼，见见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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