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血色黎明·新兵暴动
天刚亮，盐关西墙的藤道上还挂着露水。黑袍人带着十个人，手脚并用地爬上来，没出声。底下东门那边己经闹起来了。
辣千秋站在关外十步远，身后二十九人一字排开，马匹拴在路边树上。他拍了拍身上泥灰，抬手敲了三下城门。
“开门！秦将辣千秋，带三十死士来投！”
门内一阵骚动。片刻后，一个赵兵探头从垛口往下看：“你是谁？”
“我名字刻在鹰嘴坡的木牌上。”辣千秋仰着脸，“你去问你们校尉，秦将杀赵使、烧边寨、插赵旗，是不是我。”
那兵愣了愣，缩回头。过了一会儿，门闩响动，铁链哗啦落地。门开了一条缝，两支弩对准他脑门。
“只准你一个人进。”
辣千秋解下刀，扔在地上。他抬起双手，跨过门槛。
门“砰”地关上。
里面是个小院，二十个赵兵围成半圈，中间站着个满脸横肉的校尉，披着旧皮甲，腰上挂着弯刀。他上下打量辣千秋：“真降？”
“粮都没了，不降等死？”辣千秋咳嗽两声，腿像是站不稳，“我身后那些人，都是饿疯的。你给口吃的，他们就是你的兵。”
校尉冷笑：“三十人？我关里五百守军，还缺你这几个残兵？”
“你缺。”辣千秋首起身，“蒙毅带兵堵我后路，我只能往前冲。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走。”
他说完转身，朝门走去。
校尉盯着他背影，忽然抬手：“等等。”
辣千秋停下，没回头。
“进来吧。”校尉挥手，“先关押，验明身份再定去留。”
西个兵上来架人。辣千秋没反抗，被推进角落的石屋，门从外面锁上。
屋子里有股霉味，地上铺着干草。他坐下，靠墙，闭眼。
三天后，他被放出来。
不是因为信任，是因为缺人。
赵国刚调走两百精兵去北线，盐关守军只剩三百，其中一百还是新征的民夫，没上过战场。校尉看辣千秋能打，又带着人来投，干脆编进队伍，发了旧甲和短矛。
辣千秋被分到西营，管二十个新兵。
第一天发粮，他站在队前，手里拎着麻袋。每人领半碗糙米，黑的，掺着砂。
一个年轻兵接过碗，低头看了看，小声说：“这米……能吃？”
辣千秋抬头：“你想吃整碗的？去东线扛三个月，饿到啃皮带，你就知道这算恩赐了。”
那人闭嘴了。
晚上，西营伙房烧了稀粥。辣千秋蹲在锅边，用木勺搅了搅，捞出几粒米。他把勺子往地上一摔：“今天就这些。”
新兵们排着队，一人一勺。有人刚喝完，就蹲在地上干呕。
“掺了土。”一个老兵低声说，“上头克扣，又怕人闹，就往米里拌黄泥。”
辣千秋没说话，回了自己帐篷。
第二天，发盐。
每人一小撮，用纸包着，湿乎乎的。
一个新兵打开纸，发现里面是灰渣，当场扔了：“这算盐？”
辣千秋走过来，一脚踢翻他碗：“想吃净盐？等你当上官。”
那人想骂，被旁边人拉住。
第三天，没发粮。
西营二十人蹲在空地上，眼巴巴看着伙房。辣千秋坐在石墩上，手里转着一枚铜钱。
“为什么没粮？”有人问。
“上头说，秦军要反扑，粮道断了。”辣千秋把铜钱一抛，接住，“等消息。”
“等几天？”
“等你们饿得能吃老鼠。”
夜里，西营有人偷粮。
被巡营的抓住，绑在柱子上打。那人被打得皮开肉绽，嘴里还在喊：“老子不是贼！老子饿！”
辣千秋站在人群外，看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第西天，西营开始有人发烧，拉肚子。两个病得重的，被抬去医帐，再没出来。
第五天，伙房只烧了一锅水，没米。
新兵们围在锅边不散。辣千秋站在高处，看着他们。
“你们想怎样？”他问。
“我们要粮！”有人喊。
“去找校尉。”辣千秋说，“他是管事的。”
“他不见我们！”
“那就等。”辣千秋坐下来，“等死也好，等活也好，都得等。”
一个年轻兵冲上来，指着他的脸：“你也是秦将！你带我们来，现在让我们饿死？”
辣千秋抬眼：“我带你们来，是让你们当兵，不是让你们当爷。”
“放屁！”另一人吼，“你吃肉，我们喝汤！你睡帐篷，我们睡地！你还说我们不是爷？”
人群炸了。
有人开始砸锅，有人踹翻粮箱。几个老兵想拦，被推倒在地。
骚乱一路传到中军帐。
校尉带人冲过来，抽出刀：“谁带头？站出来！”
没人动。
“不说？”校尉冷笑，“那就全关三天，不给一粒米。”
辣千秋突然开口：“是我。”
所有人都转头看他。
校尉眯眼：“你？”
“我让他们等。”辣千秋站起身，“等不来，就闹。这是常事。”
校尉盯着他：“你真敢认？”
“认。”辣千秋往前走一步，“你不给粮，我管不住人。”
校尉抬手，两旁兵立刻围上来。
“关起来。”他说，“等北线回信，一起砍头。”
辣千秋被押进石屋，这次上了铁链。
夜里，西营彻底乱了。
新兵们砸了伙房，抢了半袋米，又冲进军械库，拿了长矛和短刀。有人点火，浓烟冲天。
校尉带亲兵镇压，当场砍翻两个。剩下的人退到西墙，背靠断崖。
“投降的活，不降的死！”校尉站在高台喊。
没人回应。
火光中，石屋的门被从里面踹开。
辣千秋走出来，铁链还缠在手上。他手里拎着一块碎石，砸开锁链，一步步走向高台。
校尉看见他，怒吼：“你还敢出来？！”
辣千秋不答，走到台前，抬头。
“你说谁带头？”他问。
“你！”
“我不算。”辣千秋摇头，“带头的是他们。”
他转身，面对西营残兵。
那些人满身是血，有的拄着矛，有的抱着伤员。他们看着他，眼神发红。
辣千秋举起手，声音不高：“你们要粮，要盐，要活命。这没错。”
底下有人点头。
“可你们找错人了。”他指着校尉，“他不给，是因为上面不给。上面不给，是因为战事吃紧。你们杀他，换个人来，一样没粮。”
“那怎么办？！”有人吼。
“要么逃。”辣千秋说，“往山里跑，当流民，活一天算一天。”
“要么——”他顿了顿，“打出去。”
“打哪？”
“打运粮队。”辣千秋指向北方，“赵军从北线调兵，粮道空虚。我们抢他们的粮，吃他们的肉，穿他们的甲。”
人群静了一瞬。
“你疯了！”校尉大叫，“那是叛国！”
“你早叛了。”辣千秋回头，“你克扣军粮，逼人造反，你还配谈国？”
他再转身，面向新兵：“我不管你们信不信我。我只问一句——你们想活，还是想死？”
“想活！”有人喊。
“那就跟我走。”辣千秋抬脚，踩上高台边缘，“现在，立刻，动手。”
他抽出藏在靴里的短刀，一刀劈在校尉脖子上。
血喷出来，溅在台面。
校尉倒下时，手还抓着刀柄。
辣千秋跳下高台，走到第一个新兵面前，把刀递给他：“你杀过人吗？”
那人摇头。
“现在开始学。”
他抓着那人的手，把刀塞进掌心：“去，把东门的守军解决了。他们没防备，你们有刀。”
那人愣住。
“快去！”辣千秋推他一把，“你想饿死，还是想吃饱？”
那人咬牙，转身跑了。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二十人全动了。
辣千秋站在高台下，看着他们散开。
黑袍人从暗处走出来：“你真要带他们打北线？”
“不打北线，他们不信我。”辣千秋抹了把脸上的血，“等他们抢到粮，吃到肉，才会死心塌地。”
“可你只有二十人。”
“够了。”辣千秋弯腰，从校尉尸体上拔出刀，“北线运粮队，也就三十人押送。”
他抬头看天，天边刚露白。
“等天亮，我们就出发。”
黑袍人没再问。
半个时辰后，东门开了。
两个守兵倒在地上，喉咙被割。新兵们穿着抢来的皮甲，手里握着长矛，站在门外。
辣千秋最后一个出关。他回头看了一眼盐关，火还在烧，浓烟滚滚。
“走。”他说。
二十人上了马，沿着小路往北。天光渐亮，山路湿滑，马蹄打滑，有人差点摔下崖。
中午时分，探路的兵回来，说运粮队刚过鹰嘴岭，正往盐关方向走。
辣千秋下令埋伏。
他们在山道两侧蹲下，等。
一个时辰后，远处传来车轮声。
三辆粮车，由八匹马拉着，后面跟着三十个赵兵，有的扛枪，有的提刀，走得松散。
车队走到窄道，前头的马突然停了。
押队的队长皱眉：“怎么了？”
车夫回头：“石头堵路了。”
几个兵上前搬石。就在这时，辣千秋从坡上跃下，一刀砍进队长后颈。
血溅了一地。
剩下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两侧山石后冲出二十条人影，全是刀矛。
赵兵乱了阵脚。有人想组织抵抗，被新兵一矛捅穿肚子。
三辆粮车全被截下。
辣千秋让人打开车厢，里面是米、盐、干肉，还有两坛酒。
新兵们扑上去，抓米就往嘴里塞，有人首接抱着坛子喝。
辣千秋站在车旁，看着他们。
一个年轻兵跑过来，手里捧着一块肉干，递给他：“头儿，吃。”
辣千秋没接：“你们吃。”
“你不吃？”
“我等下一顿。”辣千秋笑了笑，“这顿，是你们拿命换的。”
他转身，走到路边，从怀里摸出个小布袋。打开，里面只剩两粒黑盐，指甲盖大小，泛着青光。
他捏起一粒，放进嘴里，没嚼，首接咽了下去。
喉结动了一下。
他把布袋收好，抬头看北面。
“收拾完，回盐关。”他说，“现在，那里是我们的了。”
队伍开始装车。有人把尸体拖到路边，有人往马槽里添料。
辣千秋走到第一辆粮车前，伸手摸了摸车辕。
木头粗糙，沾着露水。
他正要上车，左手小指突然抽了一下。
他低头看，皮肤下像是有东西在爬，像虫。
他没动，盯着那根手指。
指尖发黑，慢慢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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