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佳琪正式接任家主的第三日，黎府所有管事级别以上的人，都被召集到了前厅。
他们按照品级和资历，分列两旁站好，神情肃穆。
大厅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知道，新家主上任，必然会有新的举措。
这第一把火，不知会烧向何方。
黎佳琪端坐在主位上，她的身后，站着林默和小翠。
林默的手中，捧着一卷厚厚的册子。
黎佳琪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她看到了那些跟随父亲多年的老管事，他们脸上是恭敬中带着不安。
她也看到了那些由她一手提拔起来的年轻管事，他们眼中是期待中带着紧张。
黎佳琪没有说任何开场白。
她只是对着林默，轻轻点了点头。
林默上前一步，展开手中的册子，用清朗的声音开始宣读。
“黎府新规第一条。”
“自今日起，府中废除奴仆等级制。”
“所有下人，不再分一等、二等、三等。”
“统一更名为‘仆役’，按岗定薪。”
此言一出，人群中立刻响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
废除等级制，这意味着什么，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
那些原本处于最底层、干着最苦最累活计的仆役，将和那些体面的、有头有脸的大丫鬟、管家婆子，站在同一个起点上。
一位在府中管事多年的张妈妈，忍不住上前一步。
她仗着自己是府里的老人，又是看着黎佳琪长大的，便大着胆子开口。
“家主，这……这不合规矩啊。”
“自古以来，主仆有别，下人也有尊卑。”
“若是没了等级，岂不是乱了套了？”
黎佳琪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张妈妈。”
她的声音很平静。
“你说的规矩，是谁定的规矩？”
张妈妈一时语塞。
“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那么我问你。”
“一个洒扫庭院的粗使仆役，若能将庭院打扫得一尘不染，让主家赏心悦目。”
“与一个在我身边奉茶，却失手打翻茶盏的贴身丫鬟。”
“谁，对这个家更有用？”
张妈妈的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这个道理，再浅显不过。
“我黎家的规矩，只有一条。”
黎佳琪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
“能者上，庸者下。”
“谁能为黎家创造价值，谁就能得到应有的尊重和回报。”
“与其身份、资历、出身，一概无关。”
她看向林默。
“继续。”
林默挺首了腰板，声音愈发洪亮。
“黎府新规第二条。”
“设立‘功过簿’，每月一评。”
“凡对家中有功者，不论大小，皆记录在册，按功劳大小，予以奖赏。”
“奖赏分三种，升职、加薪、或是准许其家人入府做事。”
“凡对家中有过者，亦记录在册，按过错大小，予以惩处。”
“惩处分三种，降职、减薪、或是逐出府去，永不录用。”
这条规矩，再次引起了一阵议论。
这意味着，府中再也没有铁饭碗了。
不论你资历多老，背景多深，只要犯了错，一样会被处罚。
而那些有能力却没背景的年轻人，则有了出头的机会。
有人欢喜，有人愁。
“黎府新规第三条。”
“府中所有管事职位，每两年重选一次。”
“选举之法，不看推荐，只看实绩。”
“由‘功过簿’上的功劳点数，与年底的业绩考核，共同决定。”
“届时，府中所有仆役，皆有机会参与竞选。”
这一条，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前厅里炸开。
管事职位，两年一选。
还允许所有仆役参与竞选。
这彻底颠覆了黎府，乃至整个京城所有大户人家的用人传统。
一个姓钱的采买管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这个职位，是靠着他姐姐是黎华青的远房表亲才得来的。
平日里，他利用职务之便，吃拿卡要，中饱私囊，早己是府里公开的秘密。
若真按这新规来办，只怕他第一个就要被换掉。
他立刻跳了出来，高声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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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之位，何等重要，怎能让那些下九流的仆役来做？”
“他们大字不识一个，如何管账？如何理事？”
“这不是胡闹吗！”
他的话，也说出了一些老管事的心声。
他们习惯了论资排辈，习惯了靠关系裙带。
黎佳琪的这番改革，无疑是动了他们的根本利益。
黎佳琪看着那个情绪激动的钱管事，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她没有与他争辩。
而是提出了一个问题。
“钱管事，我问你。”
“上个月，府中采买的木炭，均价比市价高出了一成。”
“你给出的解释是，为了保证质量，选用了最好的商家。”
“是也不是？”
钱管事一愣，没想到家主会突然问起这个。
他连忙点头。
“正是，小人一心为公，不敢有丝毫懈怠。”
“好一个一心为公。”
黎佳琪从林默手中，拿过另一本薄薄的册子。
她翻开其中一页。
“致用堂学员林三，耗时三日，走访了京城所有炭行。”
“这是他呈上来的报告。”
“报告中说，城西‘德盛炭行’的银骨炭，无论成色还是耐烧度，都比你采买的那批，要高出一个等级。”
“而其价格，却比你采-买的，低了半成。”
“一进一出，里外相差一成半。”
“黎家每月用炭百石，一年下来，是多少银子？”
“钱管事，你来算算。”
钱管事的额头上，瞬间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的腿肚子开始发软。
“家主，这……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林三是谁？”
黎佳琪缓缓合上册子。
“他就是你口中，那个大字不识一个的下九流。”
“他原是城外的一个流民，父母双亡，入我致用堂不过半年。”
“可他只用了三天时间，就为黎家省下了一笔不小的开销。”
黎佳琪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钱管事面前。
“现在，你再告诉我。”
“究竟是你这样尸位素餐的管事，更能为黎家办事。”
“还是他这样用心肯干的仆役，更配得上这个位置？”
钱管事被她那冰冷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家主饶命！小人知错了！小人再也不敢了！”
黎佳琪没有再看他一眼。
她回到主位，重新坐下。
“钱管事，监守自盗，中饱私囊。”
“按新规，革去管事之职，杖责三十，逐出黎府。”
“采买管事一职，暂由林三代理。”
“三个月后，若他能将采买成本，再降半成，便可转正。”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两名护院立刻上前，将如泥的钱管事拖了出去。
很快，前厅外，便传来了杀猪般的嚎叫和沉闷的板子声。
大厅内的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那些原本还心怀不满，准备联合起来反对的老管事们，此刻都低下了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终于明白。
这位年轻的女家主，不是在与他们商量。
而是在下达命令。
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黎佳琪看着台下众人各异的神色，知道自己的目的，己经达到了一半。
立威，只是第一步。
她真正的目的，是要在这座看似固若金汤的封建堡垒中，凿开一个口子。
让新鲜的空气，和新的思想，流淌进来。
她要让每一个身在黎府的人都明白。
决定他们未来的，不再是他们的出身，而是他们自己的双手和头脑。
她看向林默。
“最后一条。”
林默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那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新规。
“自今日起，黎府所有仆役，皆为契约雇工。”
“凡在府中做事满十年，且无重大过错者，皆可恢复自由身。”
“届时，可凭自己意愿，选择去留。”
“若愿留下，黎家将以客卿之礼待之。”
“若愿离开，黎家将发放一笔丰厚的安家费，并为其在官府销去奴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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