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干得像被火烧过，商汤那仁德的名声，却像春天里的暖风似的，在东方各个部落里慢慢传开了。
听说他打猎时特意把网子打开三面，连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鸟兽都能沾着他的恩情；
对待手下的百姓更是没得说，赋税定得轻，徭役安排得少，大家伙儿日子过得踏实。
可跟他一比，夏朝的天子夏桀就越来越不像话了。
这人像是没了底线似的，变着法儿地折腾老百姓，赋税一加再加，徭役一增再增，还把好好的宫殿拆了盖新的，光是为了他自己享乐，就把底下人逼得喘不过气。
偏偏这时候老天爷也像是动了怒，中原大地一片红通通的，地里裂得能塞进拳头，连那些常年流淌的大河都见底了，河床出干裂的泥块，像一张张痛苦的嘴。
这一年，有莘国也没能逃过这场大旱。
毒辣的太阳像个火球似的挂在天上，晒得土地裂开一道道深缝，刚种下没多久的禾苗全都蔫头耷脑，叶子卷得像烧焦的纸片，轻轻一碰就碎成渣。
有莘国的首领有莘伯急得满嘴燎泡，带着部族里的人在都城外的桑林里搭了个祭台求雨。
祭台是用新砍的木头搭的，又高又陡，台上摆着杀好的牛羊，鲜血顺着木板缝往下滴，染红了底下的黄土。
部族里的巫祝穿着花花绿绿的袍子，围着祭台又蹦又跳，嘴里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咒语，嗓子都喊哑了。
就这么折腾了三天三夜，天上还是蓝汪汪的一片，连朵云彩都没有，太阳反倒越来越毒，晒得人头皮发麻。
部落里的人都蔫了，一个个跪在地上，低着头，脸上全是灰，嘴唇干得裂了口子，眼神里满是绝望。
有的人忍不住哭了起来，声音不大，却像石头一样砸在每个人心上。
伊尹这时候是部族里的庖正，负责打理祭祀用的牲畜。
他站在人群边上，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眉头皱得紧紧的。
旁边站着的林宇是他的随从，也跟着他一起看着眼前的景象。
林宇看着高台上有莘伯急得首转圈，脸憋得通红，嘴唇哆嗦着，又看看台下黑压压一片跪着的人，一个个面黄肌瘦，肋骨都能数得清，心里头堵得厉害，像压着块大石头。
突然，有莘伯朝着伊尹这边喊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最后一丝盼头：“伊尹！”他顿了顿，像是鼓足了全身的劲儿，
“你……你平时主意多，能不能跟神明说上话？救救咱们部族吧！”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都落到了伊尹身上。
有惊讶的，有怀疑的，也有那么一丝丝期盼的。
伊尹慢慢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他没往祭台那边去，反而走到了跪着的老百姓中间。
他弯下腰，伸手抓起一把黄土。那土烫得厉害，干得像面粉，一捏就碎。
伊尹把这把滚烫的土高高举起来，声音突然变得像洪钟一样响亮，在整个桑林里回荡：“都说天命玄鸟降下来生了商，可这天命到底在哪儿？”
他猛地一顿，眼睛扫过周围的人，继续大声说：“不在那高高的祭台上面！也不在这些牲畜的血里！而在这片土地里！在咱们这些老百姓身上！”
他一只手指着脚下裂得像龟壳似的大地，另一只手指着周围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百姓。
“是夏桀那个暴君！他不仁不义，祸害天下人！把咱们老百姓当成猪狗一样使唤！抢咱们的粮食，逼咱们干重活，糟蹋咱们的妻儿！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才降下这场大旱惩罚他！”伊尹的声音越来越激动，额头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这旱情哪是在桑林里求雨就能解决的？只有把那个暴君除掉，还天下一个清明，老天爷自然会保佑咱们，甘霖肯定会下来！”
他猛地把手里的黄土往天上一撒，那些干土在太阳底下散开，像一阵黄色的烟雾。
“老百姓想要的，老天爷肯定会满足！夏桀己经把人心都丢光了，就像这把焦土一样，早就成了废物！”
“商汤仁德，恩惠能传到西方，他才是老天爷选中的君主！”
“你们想求雨活命，不用去求什么神，得求自己！得去求那个能把咱们从水火里救出来的仁君——商汤！”
这一番话，像一道炸雷在桑林里响起来！
谁也没想到伊尹敢说这样的话，首接把天灾的根子归到了夏桀头上，还明着说要除掉他，让大家去投靠商汤，这跟公开造反没两样啊！
桑林里一下子静得可怕，连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听得见。
有莘伯吓得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抖得像筛糠，眼睛瞪得溜圆，惊恐地看看周围的人，又看看伊尹，好像不认识他似的。
可那些跪在地上的老百姓，刚才还麻木的眼神里，慢慢透出了一点光。
像是有人在他们心里点了一把火，那点光越来越亮，变成了愤怒，变成了希望。
一开始只是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后来窃窃私语像水波一样一点点传开：“对啊……说不定真是夏桀惹恼了老天爷……”
“商汤……听说他是个好君主……”
“咱们要活下去啊……”
“伊挚！你……你好大的胆子！”有莘伯又惊又气，指着伊尹，话都说不连贯了。
伊尹却没再看他一眼，转过身，平静地对林宇说：“林，把祭器收拾一下，一起回去吧。”
好像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话，不过是让他递个东西似的。
林宇心里头又激动又紧张，手都有点抖，赶紧答应了一声：“好！”
他心里清楚，伊尹在桑林说的这番话，就像一颗火种，早晚要烧成燎原大火！
而他，林宇，亲眼见证了这历史性的一幕。
他赶紧找了块简册，拿起刻刀，飞快地刻了起来：“癸未那天，天大旱，有莘伯在桑林求雨。庖正伊挚说：‘夏桀的暴政害了百姓，老天爷才降下灾祸。要想解除旱灾，就得除掉暴君，归顺成汤！’老百姓听了，都激动起来，心里都想着要归顺商汤。”
他看着这枚简册，知道这将来会成为《尚书·汤誓》最原始的记录。
风慢慢吹过桑林，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林宇抬起头，看了看依旧湛蓝的天空，又看了看周围老百姓眼里重新燃起的光，心里明白，一个新的时代，快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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