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的海风带着咸腥气，卷得伪装网猎猎作响。顾晏辰靠在集装箱上，右臂的粉色绷带被海风灌得鼓鼓囊囊，脸色比天边的乌云还要沉。
沈惊鸿从他身边经过时，刻意放轻了脚步，想假装没看见。自技术科那句“借种”的话出口后，两人之间的空气就像结了冰，连赵峰和林薇薇都察觉到不对，识趣地没敢凑过来。
“站住。”
顾晏辰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带着海风的凉意，扎得沈惊鸿后背一僵。
她转过身，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淡：“顾队有吩咐？”
“距离。”顾晏辰抬眼扫她，眼神里带着未散的怒意，“刚才部署时说了，行动组保持五米间距，你离我太近了。”
沈惊鸿下意识地后退两步，正好退出五米远，像在执行一道刻板的命令。她低着头，看着脚下的沙砾，声音闷闷的：“这样可以了吗？”
顾晏辰看着她这副拒人千里的样子，心里那股火“噌”地又上来了。他几步走到她面前，无视那“五米间距”的规矩，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沈惊鸿，你倒是说说，我这‘优质基因库’，除了给你提供‘借种’服务，还有什么别的‘使用价值’？”
他特意把“优质基因库”和“借种”咬得很重，带着浓浓的嘲讽。
沈惊鸿的脸瞬间涨红，像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她猛地抬头瞪他，眼底的水汽还没散尽，却硬撑着摆出刺人的架势：“至少现在还有用——帮我抓‘海蛇’，查真相，等这些事了结了……”
“了结了就没用了？”顾晏辰打断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只是那笑意没到眼底，反而透着股说不出的憋屈，“合着我在你眼里，就只是个用完即弃的工具？”
“不然呢？”沈惊鸿梗着脖子，不肯示弱，可捏着衣角的手指却在发抖，“难不成顾队长还想让我对你负责？我可告诉你，我没钱没权，唯一的‘资产’就是个拖油瓶儿子，你要是想要……”
“我要你儿子干什么？”顾晏辰被她气笑了，笑声里全是无奈，“沈惊鸿，你是不是觉得把话说得越难听，就能越安全？”
他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他的指尖带着海风的凉意，力道却不重，只是让她避无可避地撞进他的眼底——那里没有嘲讽，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沉沉的复杂，像藏着翻涌的浪。
“西年前在酒店，你要是真只想找个‘基因库’，大可随便找个路人，没必要冒险闯进我的房间，更没必要留下那枚徽章。”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这些年你住在军属院，离我这么近，真要是只想养孩子，何必守在这危险的地方？”
沈惊鸿的心跳乱了，挣扎着想躲开，却被他捏得更紧了些。
“你嘴上说着‘借种’，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自己不清楚吗？”顾晏辰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角，语气软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沈惊鸿，别嘴硬了。”
这句话像把钥匙，猝不及防打开了她所有的伪装。沈惊鸿的眼眶瞬间红了，积压了一路的委屈和慌乱再也忍不住，声音带着哭腔：“是！我嘴硬！那又怎么样？”
“我不敢承认又怎么样？！”她用力推开他的手，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怕！我怕你只是一时兴起，怕你查到真相就会离开，怕顾屿好不容易有个像爸爸的人，最后还是会失望！”
“西年前我选你，是因为我爸说你靠谱，可我也偷偷觉得你好看，觉得你挡在我面前的时候特别帅！这些年我守在这儿，是希望你能认出我，又怕你认出我……”
她语无伦次地喊着，把所有藏在“借种”借口下的心思全抖了出来，像个被戳穿心事的孩子，又委屈又狼狈。
顾晏辰愣住了。
他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看着她眼底那片坦诚的脆弱，心里那点怒意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密密麻麻的疼。他刚才还在气她把自己当工具，可此刻才明白，那坚硬的刺墙下，藏着的全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害怕。
海风卷起她的头发，贴在泪痕未干的脸颊上，像幅让人心里发紧的画。
顾晏辰突然伸出手，不是捏她的下巴，而是轻轻拂去她脸颊上的碎发，指尖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笨蛋。”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气笑后的无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软，“谁告诉你我要离开了？”
沈惊鸿愣愣地看着他，眼泪还在往下掉，却忘了擦。
“‘优质基因库’是吧？”顾晏辰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嘴角忍不住扬了扬，“行，那我这‘基因库’就负责到底——不仅负责抓内鬼，查真相，还负责……售后服务。”
“售后服务？”沈惊鸿没反应过来，傻乎乎地重复。
“比如，帮你看看这‘基因’的产物，是不是健康成长。”顾晏辰的目光落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仓库，语气恢复了沉稳，却带着种前所未有的笃定，“等抓住‘海蛇’，我们再慢慢算这‘借种’的账。”
沈惊鸿的脸“腾”地红了，从脸颊一首烧到耳根。她别过脸，假装看海，却忍不住偷偷笑了，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像沾了露水的星星。
远处传来赵峰的对讲机声：“老顾！‘海蛇’的信号出现在码头仓库了！”
顾晏辰收起玩笑的神色，对沈惊鸿伸出手：“走了，‘基因库’带你抓内鬼去。”
沈惊鸿犹豫了一下，终于把手放进他的掌心。他的手很暖，牢牢握住她的，带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海风依旧在吹，却不再冰冷。沈惊鸿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突然觉得，刚才那场又气又笑的争执，像把钥匙，打开了他们之间最后一道门。
至于那句“借种”的嘴硬，大概会成为他们之间，一个只有彼此才懂的笑话吧。
而这个笑话的背后，藏着的，是连他们自己都没完全弄明白的，越来越深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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