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档案馆的樟木书架散发着陈旧的木香，阳光透过高窗斜斜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顾晏辰站在“利剑项目”的档案柜前，指尖划过冰冷的金属拉手，目光却有些涣散。
王副师长就坐在不远处的阅览桌前，戴着老花镜，正低头翻阅一份泛黄的报告，花白的鬓角在阳光下泛着银光。他偶尔会抬头喝口茶，动作从容，神情平和，像个普通的退休老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操纵一切的“老鹰”。
“在看什么？”沈惊鸿走过来，手里拿着几份标注着“绝密”的档案，轻声问。她注意到顾晏辰的指尖在微微颤抖，眼神里满是挣扎。
“没什么。”顾晏辰收回目光，接过档案，却没立刻翻开，“你……真的觉得他是内鬼？”
这是他今天第三次问这句话了。从技术科到档案馆，那些铁证明明就摆在眼前，可他心里总有个声音在呐喊：不可能，王副师长不是那样的人。
沈惊鸿看着他紧绷的侧脸，能理解他的挣扎。那是他敬重了十几年的前辈，是带他入行的导师，这份情谊，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我也希望不是。”她轻声说，翻开手里的档案，指着其中一页的符号，“但这个‘鹰爪’标记，和我父亲笔记里‘老鹰’的专属符号一模一样，出现在王副师长当年审批的文件上。”
顾晏辰的目光落在那个符号上，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闷得发疼。他想起自己刚进特战队时，王副师长手把手教他看地图，说“军人的眼睛要像鹰一样锐利，心却要像秤一样公正”；想起他在演习中违规救人受了处分，王副师长替他扛下责任，只说“你做得对，军人首先要守护的是人”……
这些画面像电影片段在他脑海里闪回，和那些指向背叛的证据反复冲撞，让他头痛欲裂。
“他当年为什么要提前退休？”沈惊鸿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真的是因为身体原因吗？”
顾晏辰沉默了。当年王副师长退休的消息很突然，只说心脏不好，需要静养。现在想来，那正是父亲实验室爆炸、“利剑”项目暂停的时间点——他是在借机抽身，抹去自己的痕迹。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发冷。
“晏辰？”王副师长突然抬起头，对他笑了笑，“愣着干什么？过来看看这份报告，是你当年第一次参与‘利剑’测试的记录，我特意给你留着的。”
顾晏辰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王副师长把一份报告推到他面前，上面有他年轻的签名，还有王副师长用红笔写的评语：“勇而有谋，可堪大用。”
“时间过得真快啊。”王副师长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眼睛，“还记得你当时非要改测试方案，说原方案有漏洞，差点被李副参谋长处分，是我把你护下来的。”
顾晏辰的喉咙发紧，说不出话。他看着眼前的老人，鬓角比去年更白了，眼角的皱纹也深了些，可那双眼睛里的温和，和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王副……”他想说点什么，想问他那些证据是不是误会，可话到嘴边，却被王副师长打断。
“听说你们在查‘海蛇’？”王副师长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随意，“那小子当年就是个投机取巧的货色，我早看他不顺眼。李副也是，被利益迷了心窍，可惜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惋惜，仿佛真的只是个旁观者。
顾晏辰看着他平静的侧脸，突然觉得陌生又可怕。如果他真的是“老鹰”，那这份从容背后，藏着的该是多么深的城府？
“您知道‘老鹰’吗？”顾晏辰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发颤。
王副师长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老鹰？什么老鹰？”
他的眼神坦荡，没有丝毫闪躲，可顾晏辰却捕捉到他捏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
“没什么。”顾晏辰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的失望，“可能是我记错了。”
从档案馆出来时，阳光有些刺眼。顾晏辰站在台阶上，看着远处训练场上奔跑的士兵，突然觉得有些恍惚。他一首以为自己足够理智，能分清是非对错，可面对王副师长，他却第一次感到了动摇。
“他在撒谎。”沈惊鸿站在他身边，语气肯定，“提到‘老鹰’时，他的微表情骗不了人。”
顾晏辰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想抽根烟，却发现里面是空的。他烦躁地把烟盒捏扁，动作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和痛苦。
“我第一次杀人是在边境。”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当时慌得手抖，是王副师长拍着我的背说，‘你杀的是敌人，保护的是同胞，不用愧疚’。他教我怎么做人，怎么当一个好兵……”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浓的鼻音：“如果连他都是叛徒，那我这些年坚持的东西，还有什么意义？”
沈惊鸿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疼。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传递过去：“你坚持的意义，从来都不在于别人，而在于你自己。无论他是不是叛徒，你守住了底线，守住了正义，这就够了。”
顾晏辰转过头，撞进她清澈的眼眸里，那里没有同情，只有理解和坚定。他突然觉得心里那团乱麻，好像被这双眼睛照得清明了些。
是啊，他敬重王副师长，是因为他曾代表着正义和信仰。可如果这份信仰是假的，那他能做的，不是自怨自艾，而是亲手揭开真相，哪怕这真相会让自己遍体鳞伤。
“走吧。”顾晏辰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去技术科，让林薇薇查王副师长西年前的医疗记录——我要知道，他所谓的‘心脏病’，是不是真的。”
沈惊鸿点点头，跟着他往技术科走。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顾晏辰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可他不会再挣扎了。
因为他明白，真正的敬重，不是盲目维护，而是哪怕痛彻心扉，也要守住心中的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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