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三日，海面上的雾气越来越浓。白茫中偶有海鸟掠过，翅膀带起的水珠落在甲板上，映出细碎的虹光，却照不透那片沉沉的雾霭。
“罗盘失灵了。”掌舵的老渔民敲了敲铜制的盘面，指针像被无形的手按住，死死卡在正北方向，“听说流云宗的山门被‘锁雾阵’罩着，寻常船只靠近，只会在雾里打转。”
云瑶取出一块星子石，指尖星力注入时，石子突然朝着左前方倾斜。“跟着它走。”她将石子固定在船桅上，“星子石与地脉相连，锁雾阵困得住凡人，困不住灵气的轨迹。”
船身调转方向时，雾气里传来细碎的铃铛声。林风扶着船舷望去，只见雾中渐渐浮出一片飞檐，青瓦上覆着薄薄的霜，檐角的铜铃在风里轻轻摇晃，却发不出半分声响。
“是‘无声铃’。”云瑶低声道，“流云宗的警戒法器，一旦有外人闯入，铃声会首接传入宗主耳中。只是这铃声……好像被什么东西捂住了。”
话音未落，船身突然一震。前方的雾气如被利刃剖开，露出陡峭的山崖，崖壁上凿着数百级石阶，尽头隐在云雾里的山门匾额上，“流云宗”三个金字正被黑气缓缓侵蚀。
石阶上站着个灰衣少年，约莫十五六岁，手里握着柄断剑，剑穗上系着块与老修士那半块相似的玉牌。“师父说会有客人来。”少年的声音带着稚气，眼神却异常沉静，“但他没说，是该请你们上来，还是该把你们推下去。”
林风注意到少年袖口绣着的星纹——与归星台玉牌上的纹路如出一辙。“你师父是谁？”
“玄水道人。”少年低头看着断剑，“他昨天坐化了，坐化前把这个给了我。”他举起玉牌，那竟是老修士那半块的另一半，断裂处的黑气正被少年掌心的星力一点点驱散。
“他让我看了族谱。”少年抬头时，睫毛上沾着雾水，“也让我看了归星台修士的手记。他说三百年的债，该由他来还，也该由我来认。”
石阶顶端传来脚步声，十几个黑袍修士簇拥着位白发老者走来。老者看到少年手里的玉牌，突然厉喝：“孽障！竟敢私藏叛徒遗物！”
“大长老。”少年后退半步，将玉牌护在身后，“师父说，这不是叛徒遗物，是流云宗本该有的东西。”
“放肆！”老者挥袖甩出一道黑气，“玄水道人被归星台余孽蛊惑，堕入邪道，你还敢替他说话？”
黑气袭来时，林风突然拔剑。归尘剑的清光撞上黑气，竟发出金石相击之声。“三百年前堕入邪道的，是你们的先祖。”他剑尖指向山门匾额，“玄水道人用错了复仇的方式，但他最后认了错。你们呢？还要让这黑气，继续蚀掉宗门的根吗？”
老者脸色骤变：“一派胡言！当年是归星台背叛宗门，夺走星子石矿脉，害我流云宗差点覆灭！”
“那你可知，矿脉里镇压的死气，是谁留下的？”云瑶走上前，将从落星滩带来的星子石举到老者面前，“是你们那位想靠死气提升修为的先祖。归星台的修士用性命为你们挡了三百年，你们却把仇人当恩人，把恩人当仇敌。”
星子石在老者眼前亮起，映出他掌心隐隐浮现的黑气。老者猛地后退，撞在身后的修士身上：“不可能……族谱上明明写着……”
“族谱是被篡改过的。”少年突然开口，从怀里掏出卷泛黄的纸，“这是师父从禁地密室里找到的原本，上面记着先祖如何堕入邪道，归星台如何为了护住流云宗的名声，甘愿背负叛徒的骂名。”
纸卷展开时，金光从字里行间溢出，与山门匾额上的金字产生共鸣。那些侵蚀匾额的黑气如潮水般退去，露出匾额背面刻着的小字——“归星为表，流云为里，星落同处，永不相负”。
老者看着那行字，突然瘫坐在石阶上。他袖口的星纹开始发光，与归尘剑的清光交相辉映——那竟是归星台修士特有的印记。
“原来……我也是归星台的后裔。”老者喃喃道，“当年父母临终前让我隐藏印记，说要等一个能让星子石重放光明的人……”
雾气彻底散去时，阳光照进流云宗的庭院。少年将两块玉牌拼在一起，完整的“归星”二字亮起，与落星滩的青石碑遥相呼应。山后的星子石矿脉传来嗡鸣，地脉的灵气顺着石阶流淌，将所有黑袍上的黑气涤荡干净。
林风站在庭院中央，看着归尘剑剑鞘上的星子石飞向矿脉方向。那里，落星滩的星子石早己等候在那里，两批漂泊了三百年的石子终于相聚，在灵气中发出清脆的共鸣。
“接下来去哪？”云瑶捡起片飘落的青瓦，瓦上的霜正慢慢融化。
林风望着海平线，那里的雾气正凝成新的航标。“听说极北之地有座碎星谷，谷里的星子石能映出未来。”他笑了笑，归尘剑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或许该去看看，这些重聚的星子石，会照亮什么样的路。”
少年突然跑过来，将那卷族谱塞进林风手里。“师父说，这个该给你。”他指着族谱最后一页的空白处，“他说，三百年的故事该有个新的开头，就由你们来写吧。”
船再次启航时，流云宗的山门匾额上，“流云宗”三个金字旁多了行小字——“归星一脉，同源同归”。青瓦上的无声铃终于响起，铃声清越，顺着海风追着船帆，像在为这段跨越三百年的恩怨，唱一支迟来的和解歌谣。
林风翻开族谱，在空白页上轻轻写下：“星子无论散落何方，只要心向光明，终会殊途同归。”
笔尖落下的瞬间，海面上的星子石突然同时亮起，沿着航线铺成一条光带，从流云宗的山崖一首延伸到天边，像一条等待被踩踏的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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