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船顺流而下,行至第三日,远远望见一片黛瓦白墙。老艄公指着前方:“那便是溪云镇,镇上的老酿坊藏在巷尾,得顺着酒香找。”
林风谢过老艄公,背着剑踏上青石板路。镇子依水而建,河道穿镇而过,乌篷船在桥下悠悠划过,船娘的歌声混着两岸的叫卖声,像浸了酒的棉絮,暖乎乎的。他没急着找酿坊,沿着河边的石阶慢慢走,看洗衣的妇人抡着木槌,听茶馆里说书先生拍着醒木,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转过一道石桥,巷口飘来浓郁的酒香。巷子里的老酿坊门脸不起眼,挂着块褪色的木匾,写着“余记”二字。坊主是个干瘦的老头,正蹲在门口翻晒酒糟,见林风走来,眯眼笑了:“买酒?新酿的米酒,还带着米香呢。”
林风买了坛米酒,刚要走,却被老头叫住:“后生,你这剑上,咋沾着铁屑?”
他低头看归尘剑的剑鞘,果然沾着些老街铁匠铺的铁屑,还有渡口的水汽,在鞘上洇出淡淡的痕。“前阵子帮人锻过些东西。”
老头首起身,领着他往坊里走:“进来坐坐?我这酒糟堆里,藏着些老物件。”
酿坊后院堆着半墙酒糟,角落里却摆着个落满灰尘的铁架,架上挂着十几柄锈剑。剑鞘大多朽了,剑身裹着厚厚的锈,却仍能看出古朴的形制。“年轻时爱舞剑,后来摔断了腿,就改酿酒了。”老头摸着一柄断剑,“这些剑啊,跟酒一样,得藏着,日子越久,越有味道。”
林风拿起柄最短的锈剑,剑身长不足两尺,护手处刻着朵梅花,锈迹下隐约露出锋利的刃口。“这是柄女子用的剑。”
“眼力不错。”老头灌了口米酒,“是我家老婆子的陪嫁。她年轻时是镖局的镖师,用这柄‘梅影’剑,护过三千里镖路。”他指了指剑刃上的缺口,“这缺口是救我时被匪首的刀劈的,她总说,剑有缺口才像样,跟人一样,得有点疤才够本。”
林风想起自己归尘剑的剑背,被他敲了无数次铁,也留下些浅浅的痕,倒比刚锻成时更顺眼了。他着梅影剑的缺口,忽然觉得,那些伤痕不是残缺,是剑的记性,记着它护过谁,拼过命。
“后生,你信剑有魂不?”老头把米酒坛往他面前推了推,“我老婆子说,剑在手里是兵器,藏在心里是念想。她走那年,我把梅影剑收进酒糟堆,让酒气慢慢养着,就像她还在身边似的。”
林风没说话,举起酒坛喝了口。米酒不烈,却后劲足,顺着喉咙往下淌,暖得心口发颤。他想起玄尘子留在剑穗上的道韵,慧能大师的禅意,炎烈的炽念,那些逝去的人,不也像这梅影剑一样,藏在他的念想里,成了他的魂吗?
从那天起,林风在酿坊住了下来。白天帮老头翻晒酒糟,晚上就着油灯擦那些锈剑。他不用灵力,只用细布蘸着米酒慢慢擦,让酒气渗进锈里,一点一点把剑身的纹路显出来。老头说,米酒能去锈,更能养剑的性子,就像人喝了酒,能把心里的话说透。
擦到第七天,他在那柄“梅影”剑的剑鞘夹层里,发现了张泛黄的字条。字条是女子的笔迹,写着:“剑护镖,我护你,镖丢了能补,人丢了补不回。”字迹娟秀,却透着股硬气。
林风把字条递给老头,老头戴上老花镜,看了半晌,抹了把脸:“这老婆子,藏了一辈子的话,到死都没说出口。”
夜里,林风坐在酒糟堆旁,借着月光擦拭归尘剑。剑穗上的铁牌“韧”字,被米酒气熏得发亮,三色线头缠着铁屑,倒像串不起眼的护身符。他忽然想通了,修行哪有那么多玄奥的道理?不过是像酿酒,把日子当米,把苦当曲,慢慢发酵,酿出自己的味道;也像护剑,把念想当鞘,把伤疤当记,好好藏着,活出个人样来。
临走前,老头把那柄梅影剑送给了他:“老婆子说,剑得跟着懂它的人走。你擦剑时,我听见它在哼唧呢,是认主了。”
林风接过剑,剑虽短,却比归尘剑更沉,像揣着一整个江湖的故事。他把梅影剑插进后腰,归尘剑负在背后,两柄剑一沉一稳,倒像他此刻的心境。
离开溪云镇时,老头站在酿坊门口挥手:“记住,酒要陈,人要沉,别总想着往上飘,踩着土才能走得远!”
林风回头笑了笑,沿着河边的石阶慢慢走。乌篷船还在桥下晃,船娘的歌声依旧软糯,只是他的脚步里,多了些米酒的暖,锈剑的沉,还有那些藏在心里的念想,沉甸甸的,却让每一步都踩得格外实。
(http://www.220book.com/book/UTNK/)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