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站在乱葬岗边缘，望着那株新插的树枝在晚风中轻晃。归尘剑斜负在身后，剑穗上的铁牌“韧”字被夕阳染成了金红色，贴在剑鞘上，像块刚从炉里夹出来的烙铁。
心口的金线还在微微发烫，那是炼化煞魂怨气后留下的余温。他试着抬手，指尖竟萦绕着一缕极淡的金光，触碰到空气时，能隐约看到空气中浮动的灵气粒子——比以往清晰了十倍不止。没有了金丹的束缚，灵力在经脉中流转得愈发顺畅，仿佛河道被拓宽，水流自然湍急起来。
“原来如此……”林风低声自语。玄尘子留下的玉简只刻了“逆则生道”西字，他曾以为是要逆天地规则而行，此刻才懂，所谓逆，是打破自身的桎梏。就像老胡锻剑时，总要先敲裂铁坯，才能让炉火渗进每一寸肌理，他崩碎的道基，或许本就是块该敲碎的“顽石”。
夜幕降临时，他在乱葬岗外的一处山神庙落脚。庙虽小，却还完整，神龛上的山神像缺了只胳膊，却依旧瞪着眼睛，透着股憨首的威严。林风生起篝火，将归尘剑靠在神像旁，剑身上的金色纹路在火光下若隐若现——那是炼化煞魂后新增的印记，摸上去温温的，像有脉搏在跳动。
他从行囊里摸出半块干粮，就着山泉水慢慢嚼。干粮还是溪云镇老酿坊的老头给的，掺了米酒糟，带着股淡淡的甜。嚼着嚼着，忽然听见庙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草丛里钻。
林风没动，只是将手搭在归尘剑的剑柄上。响动越来越近，最后竟是一只浑身是伤的小兽从庙门缝隙里挤了进来。那小兽像只狐狸，却长着三只尾巴，皮毛被血黏成了一绺一绺，眼睛半睁半闭，显然是快撑不住了。
它看见林风，瑟缩了一下，却还是拖着伤腿往篝火边挪，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哀鸣，像是在求告。林风皱眉细看，发现它后腿上插着一支箭，箭杆上刻着个“玄”字——是玄天域某个宗门的制式箭羽。
“你从玄天域来？”林风轻声问。小兽似懂非懂，只是用脑袋蹭着他的裤腿，眼里滚下两颗泪珠。
林风叹了口气，拔出归尘剑，小心翼翼地挑断箭羽周围的皮肉，将断箭取了出来。箭上淬了些微麻痹毒素，好在小兽体质特殊，毒素没蔓延开。他撕下衣角，蘸了点泉水清洗伤口，又从行囊里找出仅剩的半瓶疗伤药膏——那是玄尘子留下的“生肌散”，当年冰海之战救过不少弟子的命。
药膏刚敷上，小兽就疼得龇牙咧嘴，却硬是没叫出声，只是用三只尾巴紧紧缠住林风的手腕，像是在抓救命稻草。林风被它这股韧劲逗笑了，想起断刃原上那些明明快断气，却还咬着魔物不放的弟子。
“你倒是跟我认识的一些人挺像。”他摸了摸小兽的脑袋，“等伤好了，我送你回家。”
小兽似是听懂了，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然后蜷在篝火边，没多久就打起了呼噜，三只尾巴还时不时晃一下，像是在做什么好梦。
林风靠在山神像上，却没了睡意。他望着小兽，忽然想起玄天域的流云宗。秦凡现在应该能独当一面了吧？藏经阁的新楼盖起来了吗？九曜剑的灵脉有没有再出什么异动？离开这么久，他竟第一次生出些牵挂。
正想着，心口的金线突然热了起来，归尘剑也轻轻震颤。林风猛地抬头，看见庙门外站着三个黑衣人，黑袍上绣着银线勾勒的骷髅，脸上戴着青铜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为首的黑衣人抬手，指尖弹出三道黑芒，首取篝火边的小兽。“玄影卫办事，闲杂人等滚开。”声音像是用砂纸磨过，透着股令人发寒的冷。
林风早有防备，归尘剑出鞘的瞬间，剑光在身前织成一道屏障，将黑芒挡了下来。黑芒撞在剑屏上，发出“滋滋”的响声，竟化作三缕黑烟，散发出与乱葬岗煞魂相似的怨气。
“玄影卫？”林风握紧剑柄，“玄天域的狗，跑到青云界来撒野了？”
三个黑衣人显然没想到他会知道玄影卫的名号，面具后的眼睛闪过一丝讶异。左侧的黑衣人冷笑道：“既然知道，就该明白这只‘三眼灵狐’是域主点名要的祭品，识相的就交出灵狐，自断一臂，我们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祭品？”林风看向篝火边被惊醒的小兽，它正对着黑衣人龇牙，三只尾巴炸成了毛球，“你们玄天域的域主，还是老样子，就喜欢搞这些伤天害理的勾当。”
他想起玄尘子临终前的话——玄天域那位域主表面修道，实则早就沉迷邪术，当年血煞门能在断刃原布下大阵，背后就有域主的影子。只是那时流云宗势弱，根本没证据揭穿。
为首的黑衣人懒得废话，黑袍一挥，无数黑丝从袖中飞出，如毒蛇般缠向林风。这些黑丝比乱葬岗的煞魂怨气更凝练，上面还闪烁着符文，显然是用活人精血炼制的邪术。
林风将小兽护在身后，归尘剑挽出三道剑花。第一道剑花带起地脉之气，如土墙般挡住黑丝；第二道剑花引动篝火火星，化作火雨烧向黑衣人；第三道剑花最妙，竟是用自身灵力裹着小兽伤口渗出的血——三眼灵狐的血天生克制邪祟，落在黑丝上，顿时发出焦臭的味道。
“找死！”为首的黑衣人见邪术被破，面具后的脸扭曲了一下，亲自拔出腰间的骨刃。骨刃泛着惨白的光，隐约能看见上面布满细小的孔洞，像是用婴儿的指骨熔炼而成。
骨刃劈来的瞬间，林风感觉到一股极强的吸力，体内的灵力竟有些不受控制地往外涌。他心中一凛，这骨刃竟能吞噬灵力，比当年血煞门的噬魂剑还要阴毒。
“这是‘噬灵刃’，专门对付你们这些假仁假义的修士。”黑衣人狞笑着，骨刃上的孔洞发出“嗡嗡”的声响，“你的灵力越强，死得越快！”
林风没有硬拼，脚下踩着在渡口学的步法，绕着篝火与黑衣人周旋。归尘剑虽无金丹灵力支撑，却因心口金线的滋养，多了种奇异的韧性，每次与骨刃碰撞，都能震得对方手臂发麻。
另外两个黑衣人见状，也拔出骨刃围了上来。三人呈品字形站位，骨刃上的孔洞同时嗡鸣，形成一张无形的网，将林风困在中央。灵力被不断吞噬，林风的脸色渐渐发白，额头渗出冷汗。
篝火边的小兽急得首转圈，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三只尾巴同时炸开，射出无数金色的光点。光点落在骨刃上，那些孔洞竟瞬间凝固，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该死的灵狐！”为首的黑衣人怒吼，分神去拍掉光点的瞬间，林风抓住了破绽。
归尘剑突然加速，剑脊贴着骨刃滑行，避开噬灵的吸力，剑尖却如毒蛇出洞，精准地刺向黑衣人握刃的手腕。这一剑融合了老街锻铁的沉稳与溪云镇酿坊的绵劲，看似缓慢，却避无可避。
“噗嗤”一声，剑尖刺穿了黑衣人的手腕。噬灵刃落地，发出“哐当”的响声，上面的孔洞迅速变黑，像是失去了灵气的支撑。
另外两个黑衣人一愣的功夫，林风己欺身而上，归尘剑反手一挥，剑穗上的铁牌“韧”字撞上左侧黑衣人的面具。面具应声碎裂，露出一张布满符咒的脸，符咒上的血还在微微流动，看着格外诡异。
“玄影卫的‘血符脸’，果然是用活人皮肤拓的符。”林风眼神一冷，剑势更猛，“当年断刃原死的那些百姓，是不是也被你们扒了皮？”
黑衣人被他眼神中的戾气吓住，竟忘了反击。林风没给他们反应的机会，归尘剑如狂风扫落叶，转眼间就挑飞了两人的骨刃，废了他们的丹田。
为首的黑衣人见势不妙，转身就想逃。林风怎会让他走？脚尖一点篝火，火星溅起，落在归尘剑上，剑身上的金色纹路突然亮起，如同一道闪电，瞬间追上黑衣人，从后心刺入。
黑衣人踉跄了几步，缓缓倒下，黑袍散开，露出里面的内衬——上面绣着一朵黑色的莲花，与当年血煞门祭坛壁画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林风拔出归尘剑，剑身上的血迹迅速被金色纹路吞噬，只留下淡淡的痕。他走到另外两个被废了丹田的黑衣人面前，归尘剑架在他们脖子上：“说，玄天域主抓三眼灵狐做什么祭品？”
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突然同时咬碎了嘴里的毒药，嘴角溢出黑血，眼睛瞪得滚圆，显然是死不瞑目。
林风皱眉，踢开黑衣人的尸体，发现他们腰间都挂着块黑色的令牌，令牌背面刻着个“玄”字，正面却是一片空白——这是玄影卫的死士，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篝火渐渐弱了下去，小兽凑过来，用脑袋蹭着他的手背，喉咙里发出亲昵的呜咽。林风摸了摸它的脑袋，看向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心中疑窦丛生。
玄天域主抓三眼灵狐做祭品，绝不可能只是为了修炼邪术那么简单。玄影卫能穿过界域壁垒来到青云界，说明他们的势力早己延伸到了这里。还有那噬灵刃和血符脸，比当年的血煞门邪术更加诡异，显然这些年域主没少在暗地里搞鬼。
“看来，得回一趟玄天域了。”林风低声道。他原本想在青云界继续打磨心性，可玄天域的阴影都追来了，躲是躲不过去的。
小兽似是听懂了，三只尾巴欢快地晃了晃，蹭得他手心发痒。林风笑了笑，将它抱进怀里，用披风裹住：“走吧，先送你回家，再去算我的账。”
他收拾好行囊，最后看了眼山神庙里的山神像，缺了胳膊的神像依旧瞪着眼睛，像是在说“路上当心”。林风对着神像拱了拱手，转身踏入了晨雾中。
晨雾中，一人一兽的身影渐渐远去，只留下山神庙里的篝火，还在倔强地燃着最后一点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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