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娅把最后一件手术器械放进消毒盘时，窗外的梧桐叶刚好落下一片，飘在戴维的头发上。五岁的男孩正蹲在门口，用粉笔在地上画着什么，嘴里念念有词。
“戴维，该走了。”莉娅擦了擦手，走过去蹲在他身边。地上画着三个歪歪扭扭的人：一个戴帽子的，大概是埃利泽；一个扎辫子的，是她；中间那个小小的，举着坦克的，是戴维自己。三个人的手都拉在一起，像一串连起来的珠子。
“妈妈，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去？”戴维仰起脸，粉笔灰沾在他的鼻尖上，像颗小小的星星。
莉娅伸手擦掉那点粉笔灰，指尖触到儿子温热的皮肤。“因为那里有很多受伤的人，”她说，“妈妈要去给他们治病，就像上次你发烧时，医生给你打针一样。”
戴维低下头，用脚尖蹭着地上的画：“汉娜太太说，打仗的时候，医生会把坏人的腿锯掉。”
莉娅的心猛地一沉。汉娜太太的丈夫和两个儿子都死在索比堡集中营，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黑白两色。“医生只会锯掉坏死的部分，”莉娅轻声说，“就像修剪果树，为了让它长得更好。”
戴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抓住莉娅的手，把脸贴在她的手背上。“妈妈不要走，”他小声说，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会乖乖吃饭，不把积木扔到地上。”
莉娅的眼眶发热。她想起自己五岁那年，母亲也是这样把她交给邻居，说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找食物。后来她才知道，母亲被纳粹带走了，再也没有回来。“妈妈很快就回来，”她抱紧戴维，下巴抵着他的发旋，“等你数到一百天，我就带着爸爸一起回家。”
戴维伸出小手，勾住她的手指：“拉钩。”他的指甲缝里还沾着粉笔灰，蹭在她的手背上，像细小的星尘。
汉娜太太的家就在隔壁，门廊上爬满了紫色的三角梅。莉娅牵着戴维走进去时，老太太正坐在缝纫机前，缝补一件磨破了袖口的军装。她的背很驼，脖子上总挂着一个小小的锡盒，里面装着她儿子的照片。
“来了。”汉娜太太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打量着莉娅，“医疗包准备好了？”
“嗯，”莉娅点点头，把戴维往前推了推，“戴维就麻烦您了。”
戴维突然往后缩了缩，紧紧攥着莉娅的衣角。汉娜太太放下手里的针线，走过来蹲下身，试图摸摸戴维的头。可孩子突然尖叫起来，猛地扑回莉娅怀里，用一种莉娅从未听过的语言哭喊着：“别丢下我！别把我送走！”
那是德语，生硬，却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莉娅愣住了——她从未教过戴维德语，家里也没人说这种语言。
汉娜太太的身体僵住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后退一步，手捂着胸口的锡盒，声音颤抖：“他……他说的是集中营里的话。”
莉娅抱紧瑟瑟发抖的戴维，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您说什么？”
“孩子们被带走前都这样哭喊，”汉娜太太的声音哽咽了，“用德语，用波兰语，用所有他们会的语言。‘别丢下我’，‘我会听话’……可他们还是被带走了，塞进黑色的卡车里，像牲口一样。”她的眼泪落在缝纫机的踏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戴维还在哭，小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树叶。莉娅轻轻拍着他的背，永恒之城的玫瑰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永恒之城的玫瑰最新章节随便看！用希伯来语一遍遍地说：“妈妈不走，妈妈就在这里。”可她知道，自己在说谎。她必须走，就像当年母亲不得不离开她一样。有些命运，总是以不同的方式重复上演。
汉娜太太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铁皮饼干盒，打开来，里面装着几块用蜂蜜和芝麻做的饼干。“看，”她把饼干递到戴维面前，声音放得很柔，“这是我小时候，我妈妈给我做的。吃了它，就不会害怕了。”
戴维抽泣着，接过一块饼干，放进嘴里慢慢嚼着。蜂蜜的甜味似乎安抚了他，哭声渐渐小了下去。
莉娅站起身，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这个月的生活费，还有……”
“拿走。”汉娜太太打断她，语气坚决，“我照顾他不是为了钱。”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戴维沾着粉笔灰的脸上，“他让我想起我的小儿子，也喜欢在地上画画，画我们家的房子，画院子里的樱桃树。”
莉娅把信封又推过去：“请您收下，买点他爱吃的草莓酱。”
汉娜太太没再拒绝，把信封放在缝纫机上。“你们要小心，”她说，声音低沉，“沙漠里的风，会把人的魂吹走的。”
莉娅点点头，弯腰抱住戴维：“妈妈走了，要听汉娜太太的话。”
戴维这次没有哭闹，只是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小手紧紧搂着她的脖子。“妈妈，”他小声说，“爸爸的坦克会遇到阿里巴巴的宝藏吗？”
莉娅笑了笑，擦掉他脸上的泪痕：“也许会吧，等他找到了，就给你带回来一块最大的宝石。”
走出汉娜太太家时，阳光己经变得刺眼。莉娅回头看了一眼，看见戴维正趴在门廊的栏杆上，手里举着那块没吃完的饼干，朝她挥手。汉娜太太站在他身后，一只手轻轻搭在孩子的肩膀上，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单薄。
医疗车己经等在街角，车身上的红十字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光。莉娅深吸一口气，转身朝车走去。她知道，从踏上这辆车开始，她就不再只是戴维的妈妈，埃利泽的妻子。她是医生，是那些在沙漠里流血的人的希望。可她的心里，总有一个小小的角落，被一个用德语哭喊“别丢下我”的孩子占着，像一根拔不掉的刺。
沙暴来的时候，埃利泽的小队正行进在一片被遗弃的纳巴泰人遗迹里。风裹着沙粒，像无数把小刀子，刮在脸上生疼。能见度不足五米，远处的坦克变成了模糊的黑影，发动机的轰鸣声被风声吞没，只剩下呜咽般的回响。
“少校，我们得找个地方躲躲！”约西的声音在风里打着旋，几乎听不清。他的防风镜上己经蒙了一层沙，看起来像个外星来的怪物。
埃利泽点点头，指着不远处一座半塌的石屋：“去那边！”
士兵们互相拉扯着，艰难地朝石屋移动。沙粒钻进衣领和袖口，磨得皮肤生疼。埃利泽感觉自己的嘴里、鼻子里全是沙子，每呼吸一次，喉咙里就像被砂纸擦过一样。
石屋的墙壁还很坚固，大概是当年纳巴泰人用来储存货物的仓库。里面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尘土和腐烂植物的味道。士兵们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吐出嘴里的沙粒。
“这鬼天气，”一个老兵咒骂着，掏出烟盒，却发现里面的烟己经被沙子浸透了，“上次在戈兰高地遇到沙暴，我们被困了整整两天，差点没渴死。”
(http://www.220book.com/book/UTSZ/)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