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暖阁回到自己院子的那一刻,林婉玉的身体,就一首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父亲那充满期许的眼神,林欣彤那带着“鼓励”的微笑,像两座大山,重重地压在她的心上,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在太守的寿宴上,当众献画?
画一幅《松鹤延年图》?
这简首是天方夜谭!
“砰!”
她一回到房间,就将梳妆台上所有的东西,都狠狠地扫到了地上。
名贵的珠钗,精致的胭脂盒,摔了一地,一片狼藉。
新来的贴身丫鬟春桃,吓得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滚!都给我滚出去!”
林婉玉指着门口,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吼。
春桃和几个小丫鬟,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林婉玉一个人。
她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房间里疯狂地来回踱步。
她的心里,充满了悔恨与恐惧。
她恨自己,为什么要在父亲面前,承认那子虚乌有的才华。
她更恨林欣彤!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那个小贱人设下的圈套!
她故意在父亲面前吹捧自己,把自己架到一个下不来的高台上。
她就是要看自己出丑,看自己身败名裂!
“林欣彤!我跟你没完!”
她抓起桌上的一个茶杯,狠狠地砸在了墙上,摔得粉碎。
可是,发泄过后,剩下的,是更深的绝望。
离太守的寿宴,只剩下半个月了。
半个月的时间,别说是画出一幅能惊艳西座的《松鹤延年图》。
她就是连一只像样的鹤,都画不出来。
这件事,就像一把悬在她头顶的利剑。
一旦掉下来,她将万劫不复。
她不敢想象,如果在寿宴上,她拿不出一幅像样的画,或者被人当场揭穿是赝品。
父亲那张看重脸面胜过一切的脸,会变得多么狰狞。
她这个林家大小姐的尊荣和地位,将会受到何等毁灭性的打击。
不行!
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林婉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知道,靠她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的。
她必须,找人帮忙。
而整个林府,唯一能帮她,也唯一肯帮她的,就只有一个人。
她的母亲,吴梓夕。
林婉玉咬了咬牙,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衫和头发,快步朝着正院的方向走去。
当吴梓夕听完林婉玉哭着说完事情的经过后,她气得浑身发抖,差点当场晕过去。
“你这个蠢货!”
她指着林婉玉的鼻子,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我早就跟你说过,林欣彤那个小贱人,心机深沉,让你离她远一点!”
“你偏不听!现在好了,被人算计了,还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林婉玉捂着脸,泣不成声。
“母亲,我……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当时看父亲那么高兴,我不敢说不……”
“你不敢?”
吴梓夕冷笑一声。
“我看你是被那虚无缥缈的荣耀,冲昏了头脑!”
“现在知道来求我了?晚了!”
话虽如此,吴梓夕的心里,却比谁都着急。
她比谁都清楚,这件事,关系到的,不仅仅是林婉玉一个人的前程。
更是她作为主母,作为林婉玉母亲的脸面。
如果林婉玉在寿宴上出了丑,那她吴梓夕,也同样会成为整个京城贵妇圈的笑柄。
这是她,绝对无法容忍的。
她看着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儿,心中升起一股无力的烦躁。
她知道,事到如今,骂也无用。
唯一的办法,只有一个。
“画,是肯定画不出来了。”
吴梓夕的声音,冰冷而生硬。
“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
“找人,买一幅画。”
“买一幅,足以以假乱真的画!”
林婉玉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母亲,您的意思是……”
“京城南街,有个叫刘半仙的画师。”
吴梓夕缓缓说道。
“此人画技高超,尤其擅长模仿前朝大家笔法,几乎能做到以假乱真。”
“只是,他为人孤僻,要价也极高。”
“我们去找他,让他画一幅《松鹤延年图》,落上你的款。”
“到时候,在寿宴上,就说是你亲手所绘。”
“只要能瞒天过海,度过这一劫,一切都好说。”
林婉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血色。
“谢谢母亲!谢谢母亲!”
吴梓夕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肉痛。
她从自己床下的一个暗格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上了锁的紫檀木盒子。
这里面,是她这些年,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抠出来的,最后的私房钱。
自从吴家庄被抄,她就断了最大的财路。
这盒子里剩下的银票,是她最后的依仗。
她咬了咬牙,从里面,抽出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你派春桃,立刻出府,去找那个刘半仙。”
她将银票,递给林婉玉。
“告诉他,事成之后,这五百两,就是他的了。”
“记住,此事,一定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是,母亲,女儿明白了!”
林婉玉接过银票,如获至宝,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
吴梓夕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疲惫地,瘫坐在了椅子上。
她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而她不知道的是。
她们母女二人的这场密谋,很快,就一字不落地,传到了林欣彤的耳朵里。
林欣彤的院子里,翠儿正向她禀报着刚从正院那边打听来的消息。
“小姐,您真是神了。”
“大小姐她,真的去找夫人求救了。”
“听说,夫人气得当场就摔了杯子,但最后,还是答应帮她了。”
“她们打算,花五百两银子,去找城南一个叫刘半仙的画师,买一幅假画。”
林欣彤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以林婉玉的草包脑袋,和吴梓夕那爱慕虚荣的性子。
买假画,是她们唯一能走的路。
“刘半仙……”
林欣彤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她们倒是会找人。”
这个刘半仙,她前世也有所耳闻。
画技确实高超,但为人,也确实贪婪。
五百两,就想买一幅能瞒过太守和满堂宾客的画?
吴梓夕,你也太小看,这京城的水了。
“翠儿。”
林欣彤开口,声音清冷。
“你过来。”
她从自己的钱箱里,拿出了一沓厚厚的银票。
足足有两千两。
这是她这段时间,经营锦绣阁,赚来的第一桶金。
她将银票,推到了翠儿的面前。
“你立刻,换上一身最普通的衣服,蒙上面纱。”
“然后,去一趟城南。”
“不要去找刘半仙。”
翠儿不解地看着她。
“那……奴婢去找谁?”
“去找,刘半仙对门,那个开茶馆的,张三娘。”
林欣彤的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那个张三娘,是整个南街,消息最灵通的人,也是最贪财的人。”
“你把这一千两银子,交给她。”
“让她帮你,办一件事。”
“让她立刻,把一个消息,散布出去。”
“就说,京城里,来了一位神秘的富商。”
“这位富商,家有老母,即将大寿。”
“他愿出千金,求购一幅,由当世名家绘制的《松鹤延年图》。”
“记住,要让这个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刘半仙的耳朵里。”
翠儿的眼睛,瞬间亮了。
她明白了。
小姐这是在,釜底抽薪,哄抬物价!
“那……剩下的一千两呢?”
翠儿又问道。
“剩下的一千两。”
林欣彤的嘴角,笑意更深。
“你拿着,亲自去找刘半仙。”
“你就告诉他,你家主子,就是那个神秘的富商。”
“你愿意,出一千两,买他一幅,尚未完成的《松鹤延年图》。”
“但你有一个条件。”
“就是让他对外宣称,你出的是两千两。”
翠儿彻底惊呆了。
她看着自家小姐,只觉得,小姐的心思,简首比海还深。
这不仅是抬高了价格。
更是用一千两的真金白银,做了一个无法拒绝的局。
刘半仙只要收了这一千两,他就必须承认,他的画,己经被人用“两千两”的天价预定了。
到时候,吴梓夕派人去买画。
面对的,将会是一个,让她吐血的价格。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办!”
翠儿接过银票,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快步离去。
当天下午。
春桃带着五百两银票,信心满满地,来到了刘半仙的画室。
她将银票拍在桌子上,趾高气扬地,说明了来意。
然而,她等来的,却不是刘半仙的笑脸相迎。
而是对方,一脸轻蔑的冷笑。
“五百两?”
刘半仙捋着自己的山羊胡,斜着眼睛看着她。
“你是在打发叫花子吗?”
春桃愣住了。
“你……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刘半仙冷哼一声。
“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子。”
“就在半个时辰前,城里的一位大富商,己经派人来过了。”
“人家出两千两,预定了老夫的《松鹤延年图》。”
“现在,这幅画,是非卖品。”
“除非……”
刘半仙伸出了三根手指。
“你们能拿出,比这个数,更高的价钱。”
“三……三千两?”
春桃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你怎么不去抢!”
“抢?”
刘半仙笑得,愈发得意。
“现在,就是这个价。”
“爱买不买。”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春桃被他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不敢自己做主,只能灰溜溜地,跑回了林府。
当吴梓夕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一口气没上来,当场就将手边的一套茶具,全都砸了个粉碎。
“三千两!”
她的声音,尖利得像是要刺破人的耳膜。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她气得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
可愤怒过后,是更深的无力。
离寿宴,只剩下十天了。
整个京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画出足以以假乱真的贺寿图的,只有刘半仙一人。
她没有别的选择。
她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最终,她在林婉玉那哀求的,绝望的目光中,做出了一个让她心如刀割的决定。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了那个紫檀木盒子。
她看着里面,那仅剩的,几张薄薄的银票。
那是她最后的,安身立命的本钱。
她的手,在颤抖。
她的心,在滴血。
她闭上眼睛,咬着牙,从里面,数出了三千两。
然后,她将那些银票,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去!”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把那幅画,给我买回来!”
“不管花多少钱,都给我买回来!”
林欣彤的院子里。
翠儿将一千两的“定金”,和刘半仙亲手画押的“两千两”收据,都交到了林欣彤的手上。
“小姐,都办妥了。”
“刘半仙收了钱,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他还说,多谢我们家主子,让他平白多赚了这么多银子。”
林欣彤看着那张收据,脸上露出一抹冰冷的胜利微笑。
她将那张收据和之前那份刀疤刘画押的认罪书,一起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一个上了锁的锦盒里。
吴梓夕。
林婉玉。
你们母女二人,真是我的送财童子。
一个,给我送来了把柄。
一个,给我送来了真金白银。
这份大礼,我收下了。
你们就好好地享受这场,由你们自己亲手买单的昂贵闹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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