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烛的火苗在跳动。
那微弱的光芒，此刻却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横亘在沈影和他的欲望之间。
时间仿佛静止了。
沈影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不敢赌。
他背后的那个人要的是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而不是一具烧焦的尸体。
许久之后，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好，很好。”
他缓缓地挥了下手。
“把刑具，收起来。”
两名玄铁卫对视一眼，默默地上前，将那箱骇人的刑具抬了下去。
三位掌柜紧绷的身体，微微松弛了一些。
沈影的眼神，像毒蛇一样盯着林欣彤。
“林大小姐，果然是好手段。”
“本官今日，算是领教了。”
他转过身，不再看她。
“把这几位掌柜，也带下去，好生‘看管’。”
“在事情查明之前，我不希望他们身上，有任何不该有的伤痕。”
他特意加重了“看管”二字。
玄铁卫们立刻上前，将三位掌柜押了下去。
临走前，三位掌柜都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林欣彤。
眼神中，充满了感激与誓死追随的决绝。
林欣彤缓缓地，将手中的蜡烛，重新插回了烛台之上。
一场剑拔弩张的危机，似乎就此化解。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沈影的目光，转向了那些被押送到偏厅的商贾们。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更为阴冷的算计。
既然硬的行不通。
那他就来软的。
他要从内部，瓦解掉林欣彤的根基。
沈影走进了偏厅。
偏厅内的气氛，比正厅更加压抑。
商贾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如同惊弓之鸟。
见到沈影进来，他们更是吓得浑身一抖。
沈影的脸上，却一反常态地，挂上了一丝和煦的笑容。
“诸位老板，受惊了。”
他拱了拱手，语气温和。
“本官奉命查案，也是职责所在，多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商贾们面面相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有庆州府最大的粮商，王老板，眼珠子转了转。
他壮着胆子站了起来。
“大人言重了。”
“我等身为大周子民，配合官府查案，本就是分内之事。”
沈影赞许地点了点头。
“王老板果然是深明大义。”
他环视众人，声音变得语重心长。
“诸位，林家之事，乃是通天大案。”
“你们今日被牵连进来，本官也深感同情。”
“但是，国法无情。”
“倘若有人知情不报，或是心存包庇，那便是同谋之罪。”
“到时候，等待你们的，会是什么样的下场，想必不用本官多说了吧？”
他的话，像一块巨石，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偏厅内，一片死寂。
沈影顿了顿，话锋一转。
“当然，朝廷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若是有人，愿意主动站出来，揭发林家的罪行。”
“提供有用的线索，协助本官办案。”
“那便是戴罪立功。”
“本官可以保证，不仅既往不咎，还会上奏朝廷，为他请功。”
利诱与威逼，双管齐下。
商贾们的心，开始剧烈地动摇起来。
他们互相看着彼此，眼神中充满了猜忌与提防。
沈影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知道，鱼儿，就快要上钩了。
他走到了王老板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老板，你身为庆州商界的表率，可愿为众人做个榜样？”
王老板的身体一颤，额上瞬间冒出了冷汗。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沈影笑了笑，不再逼他。
“没关系，本官给你们时间考虑。”
“我的亲随，就在门外。”
“谁想通了，随时可以去找他。”
“记住，机会，只有一次。”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偏厅。
他相信，在这封闭而压抑的环境中。
恐惧和猜疑，会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
而他，只需要静静地等待，人性的丑陋，为他献上胜利的果实。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偏厅之内，依旧是一片死寂。
但空气中，却多了一丝蠢蠢欲动的不安。
终于，有一个人，悄悄地站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然后，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门口。
他正是城中绸缎庄的刘老板。
他对着门外的玄铁卫，低声说了几句。
很快，他便被带走了。
这一幕，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很快，又有几名商贾，陆续找了出去。
剩下的人，看着彼此，眼神中的不信任，达到了顶点。
刚刚在宴会上还称兄道弟，信誓旦旦要结成联盟的人们。
此刻，却像一群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随时准备为了自保，而撕咬同伴。
正厅之内。
林欣彤依旧静静地站着。
偏厅发生的一切，仿佛都与她无关。
沈影的亲随，很快就带着一份口供，喜气洋洋地走了进来。
“大人，成了！”
他将一份按着鲜红手印的供词，递给了沈影。
“绸缎庄的刘老板，全都招了。”
沈影接过供词，粗略地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故意将声音提高了几分。
“哦？他都招了些什么？”
那亲随会意，立刻大声念道。
“刘老板指证，林欣彤曾多次利用她锦绣阁的渠道，帮他从黑市低价购入一批来路不明的丝线。”
“他还说，林欣彤曾暗示他，只要他肯加入商业联盟，日后便可利用海寇的船只，帮他免税运货。”
这些供词，虽然算不上什么铁证。
但足以将林家的水，搅得更浑。
也足以让那个刚刚成型的商业联盟，彻底土崩瓦解。
沈影得意地看了一眼林欣彤。
他要让她亲眼看看，她所倚仗的那些盟友，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林欣彤的面色，依旧平静。
只是，她的眼神，比之前，更冷了几分。
她突然开口了。
“沈大人。”
沈影挑了挑眉。
“怎么？林大小姐也想招供了吗？”
林欣彤没有理会他的嘲讽。
她只是淡淡地说道。
“我想见一见这位刘老板。”
“我想当面问问他，这些话，他敢不敢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
沈影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有何不敢？”
“来人，把刘老板带上来！”
很快，那个绸缎庄的刘老板，被带到了正厅。
他一进来，看到林欣彤，眼神立刻变得躲闪起来。
他不敢与林欣彤对视，头埋得低低的。
林欣彤看着他，声音不大，却清晰无比。
“刘老板。”
“你我相识，己有三年。”
“我锦绣阁开业之初，是你恶意囤积丝线，哄抬物价，企图将我扼杀在摇篮之中。”
刘老板的身体，猛地一颤。
林欣彤继续说道。
“后来，我找到了新的货源，你的计谋落空，反而积压了大量丝线，濒临破产。”
“是我，不计前嫌，以市价收购了你所有的存货，才让你渡过了难关。”
“这份恩情，你忘了吗？”
刘老板的头，埋得更低了。
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林欣彤的语气，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我再问你。”
“半个月前，城南布行的孙老板，是不是找过你？”
“他许诺你，只要你肯帮他对付我，他便将他女儿嫁给你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并且，还将他布行三成的股份，作为嫁妆。”
“是不是有这回事？”
刘老板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欣彤。
这件事，是他与孙老板之间最机密的交易。
他想不通，林欣彤是怎么知道的。
林欣彤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
她一步一步，逼近到他的面前。
“你以为，你出卖了我，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吗？”
“你以为，孙老板那样的老狐狸，会真心与你合作吗？”
“我告诉你，就在你来赴宴之前，孙老板己经和我的人见了面。”
“他把你和他之间的龌龊交易，当成投名状，全部告诉了我。”
“他想换取的，是我林家商业联盟里的一个位置。”
“而你，刘老板。”
林欣彤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你从头到尾，都只是一颗被他利用完，就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你出卖了我，也出卖了你的盟友。”
“如今，你里外不是人。”
“你觉得，你还有活路吗？”
林欣彤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刘老板的心上。
他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涕泪横流，对着林欣桐，不住地磕头。
“大小姐，我错了！”
“是我鬼迷心窍，是我猪狗不如！”
“求大小姐饶我一命，饶我一命啊！”
他转过头，又对着沈影哭喊道。
“大人，我刚才说的，都是胡说八道的！”
“都是孙老板教我这么说的，是他陷害大小姐的！”
这突如其来的反转，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沈影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他精心策划的离间计，竟然被林欣彤用如此雷霆的手段，当众粉碎。
他不仅没能瓦解掉林欣彤的联盟。
反而，还让所有人都看到了，背叛者的下场。
以及，林欣彤那深不可测的情报能力。
从这一刻起，偏厅里那些原本还心存侥幸的商贾们，再也没有一个人，敢生出任何背叛的念头。
林欣彤，用最强硬的方式，清理了门户。
也用最残酷的现实，重新铸就了她联盟的稳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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