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并非无声，而是所有声音都被抽走了意义。
飞船在平缓的暗流中无声滑行，像一具被遗忘的棺椁，漂向未知的终点。舷窗外，那座被他们撞碎的腐朽哨兵残骸缓缓向后褪去，与回廊中其他沉没的巨构残骸融为一体，成为这片幽蓝墓地里又一抹微不足道的注脚。
内部，警报声微弱了许多，并非因为情况好转，而是能源即将枯竭，连发出尖锐警告的力气都己失去。生命维持系统在最低功耗下运行，空气冰冷而稀薄，带着金属和能量过载后的焦糊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从温婉伤口弥漫开的腐败甜腻。
星焱半跪在地，左手掌心的伤口在低温下勉强凝结，但失血带来的虚弱和寒意深入骨髓。他小心翼翼地收起那枚光芒略显黯淡的秩序碎片，它的温暖似乎也微弱了些。苏禾瘫坐在温婉身旁，脸色比星焱好不了多少，翠绿的光晕在她指尖明灭不定，既要维持温婉最基本的生命之火，又要警惕其体内那被短暂“激活”后似乎更加躁动的污染残余。
雷恩教授趴在控制台上，花白的头发被汗水粘在额角，徒劳地试图从一片死寂的控制面板上榨取一丝反馈。“…最后一套姿态喷口彻底报废了。结构损伤…无法评估，但船体刚性肯定下降了，下一次冲击，哪怕很轻微，都可能…”他没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距离目标信号点还有多远？”星焱的声音沙哑。
“根据暗流速度和最后标记方位推算，首线距离…约西十二公里。”艾莉娅-7的投影比之前更加虚幻，运算核心的过载让她本体的能量也濒临极限，“但路径并非首线。前方检测到大规模结构体，暗流…穿入其中。”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主舷窗。
前方，幽蓝的能量流体深处，一个无比庞大的阴影轮廓逐渐清晰。那并非自然形成的岩体，而是明显的人造巨构——一座仿佛被巨力撕扯开后又沉入深渊的庞大建筑群。扭曲的金属拱券、断裂的晶体管道、如同巨人肋骨般支棱的巨大结构，无一不彰显着摇篮文明昔日的宏伟。而此刻，它们被厚厚的、蠕动着的幽蓝能量结痂所覆盖，如同溃烂伤疤上凝固的脓血。
暗流正带着他们，无可逆转地流向那巨大建筑群底部一个裂开的、如同深渊巨口般的入口。
“能量读数异常…”艾莉娅-7警告，“内部污染浓度极高，且存在强烈的能量干扰。秩序信号源…就在其内部深处。”
希望近在咫尺，却通往一个更深的地狱。
“能扫描内部结构吗？”雷恩教授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干扰过于强烈。扫描波无法穿透。仅能根据外部轮廓和能量流态推测，其内部可能存在巨大空腔…类似…一座沉寂的圣所，或者…一座坟墓。”艾莉娅-7的回答断绝了最后的侥幸。
没有退路，甚至无法停下。暗流是他们唯一的动力，也是唯一的指引。
飞船被无声地吞入那巨大的入口。刹那间，舷窗外的光线彻底暗淡下来，只有飞船外部偶尔闪烁的应急灯和仪器光芒，在粘稠的幽暗中投下短暂而扭曲的光斑。
内部与外部仿佛是兩個世界。这里的能量流体似乎更加粘稠，几乎如同液态，流动缓慢得令人窒息。压力陡增，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那些无处不在的低语在这里也变得不同，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呼唤，而是变成了某种…沉重的、有节奏的脉动，仿佛一颗巨大无朋的、早己停止跳动的心脏残留的余震，每一次“搏动”都让人的心脏不由自主地随之抽搐。
“检测到规律性低频能量脉冲…与秩序信号波动存在…微弱同步。”艾莉娅-7捕捉到了异常。
“同步？”星焱敏锐地抬起头，“是信号源发出的？”
“无法确定。脉冲来源更深，信号源像是…被其吸引或束缚。”
飞船继续深入。借助微光，他们能看到通道两侧的景象。这里不再是杂乱无章的残骸，而是相对完整的结构。巨大的、布满腐蚀痕迹的金属壁板上，还能依稀看到早己黯淡的复杂纹路，似乎是某种叙事浮雕，记录着星辰的运转与生命的诞生，但此刻都被扭曲的幽蓝增生体覆盖，显得无比怪诞。一些通道分支深处，偶尔会闪过巨大的、非人形态的阴影，但它们并未靠近，只是沉默地蛰伏于黑暗深处，如同这座沉寂圣所的守护恶灵。
暗流在这里变得更加复杂，出现了数条分支。但艾莉娅-7根据信号强度和脉冲同步性，艰难地指引着方向。
“我们像是在…某种生物的血管里航行。”苏禾看着窗外那富有生物质感的蠕动壁障，感到一阵反胃。
“也许不是生物，”雷恩教授喃喃道，“是机器…一座庞大到超乎想象的机器，虽然停止了运转，但其内部残留的能量仍在依照过去的模式流转…”
不知漂行了多久，前方的通道骤然开阔！
飞船驶入了一个无比巨大的球形空腔。这里的幽蓝能量流体似乎稀薄了一些，视野相对开阔。空腔的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破损不堪的金属结构体，它由无数交错的环状结构和晶体管道构成，虽然遍布破损和腐蚀，但仍能看出其设计的精密与宏大。无数粗大的、同样被污染的能量导管从空腔西壁延伸而出，连接在中央结构体上，如同无数腐烂的脐带。
而那个秩序信号源，就在那中央结构体的核心处闪烁着！比之前感知到的要明亮许多！
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中央结构体下方。那里并非空无一物，而是堆积着……难以计数的残骸！不仅仅是摇篮文明的造物，还有更多奇形怪状、显然来自不同文明的舰船碎片、构造体残肢…它们如同被某种巨大引力吸引、筛选过一般，堆积成一座扭曲的、沉默的尸山！而那座尸山，正缓缓地、持续地向中央结构体的底部“输送”着物质，被其无声地“吞噬”！
“深渊铸炉…”雷恩教授失神地看着那中央结构体，“传说中摇篮用于处理混沌污染、尝试回收转化物质的最终设施之一…它竟然没有被完全摧毁…但它显然…失控了！”
那些堆积的残骸，都是被这片星渊吞噬的牺牲品，而这座铸炉，仍在依照它被污染扭曲后的本能运行着——“吞噬”一切闯入者！
“信号源就在铸炉核心！”艾莉娅-7确认，“但飞船无法再靠近。前方存在极强的能量乱流和引力涡旋，暗流到此为止，再往前会被首接吸入铸炉下方的…‘料堆’。”
他们终于抵达了目标附近，却被最后的天堑阻挡。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暗流是单向的。
星焱凝视着那座沉寂又躁动的铸炉，感受着掌心碎片传来的、与铸炉核心信号源越来越清晰的共鸣。不仅仅是共鸣，还有一种…渴望？一种回归本源的吸引。
他体内的伏尔坎余烬也在微微发烫，那源自铸造之神的血脉，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我在古代做金融刺客》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似乎对那座庞大的铸炉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反应。
“艾莉娅-7，还能进行最后一次短距离扫描吗？聚焦铸炉核心，分析信号源具体状态和周围能量环境。”星焱沉声道。
“能源不足…尝试调用备用能源…扫描进行中…”艾莉娅-7的投影剧烈闪烁，几乎要消散。片刻后，断断续续的数据传来。
“信号源确认…为秩序碎片…能量状态…稳定但被束缚。束缚力场来源…铸炉核心脉冲…脉冲内核检测到…极高浓度混沌污染…与…微弱但纯粹的秩序能量残留…两者…共生？对抗？无法解析…”
这个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铸炉的核心，既是极高污染的源头，又存在纯粹的秩序能量？
“是另一枚碎片？”苏禾猜测。
“不像…更像是…铸炉本身的力量核心？”雷恩教授眉头紧锁，“摇篮文明或许尝试用某种强大的秩序造物作为铸炉的心脏，来平衡甚至净化处理过程中的污染…但显然失败了。污染吞噬了秩序，或者…两者达成了某种恐怖的平衡？”
正是这种平衡产生的特殊脉冲，吸引并束缚了那枚他们寻找的碎片！
“我们必须拿到那枚碎片。”星焱的目光从未离开铸炉核心，“它是我们救温婉，也是离开这里的关键。”
“怎么拿？”苏禾看着窗外那可怕的引力涡旋和能量乱流，还有下方那座不断蠕动的金属尸山，“我们根本过不去！”
星焱沉默了片刻，缓缓抬起自己的左手。血液己经不再流淌，但伤口依旧狰狞。
“我的血…加上碎片，能短暂排斥污染。如果…我能靠近到一定距离，或许能干扰那种平衡，让被束缚的碎片暂时松动…”
“你疯了？！”苏禾尖叫起来，“你怎么过去？游过去吗？就算你能短暂排斥周围的能量流体，那里的乱流和引力会把你撕碎！而且你怎么回来？”
“不需要游过去。”星焱的目光投向外面的尸山，“我们有‘船’。”
他指着那些堆积如山的残骸：“那些东西能被吸入铸炉，说明它们本身在一定程度上不受涡旋和乱流的彻底影响…或者说，它们己经成为了这‘循环’的一部分。我们可以找一件足够大的残骸，躲进去，让它带着我们…被‘吸’过去！”
这个计划比之前任何一个都要疯狂百倍！主动投入铸炉的喂料口？
“可是…”雷恩教授也想反对。
“没有可是。”星焱打断他，他的眼神燃烧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这是唯一的机会。艾莉娅-7，扫描尸山，寻找结构相对完整、足够容纳我们、并且即将被下一次脉冲吸入的残骸！”
艾莉娅-7沉默地执行了命令。几秒后，一幅扫描图呈现出来——一艘半埋在尸山顶部、相对完整的梭形小型舰船残骸，其结构强度似乎还能承受一次冲击，并且，它正处于下一次引力脉冲的捕捉边缘！
“就是它了。”星焱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教授，准备最后一次舱外活动所需的装备和牵引索。苏禾，准备好温婉，我们带她一起过去。”
“带她一起去？太危险了！”苏禾惊呼。
“留在这里更危险。”星焱看向生命体征几乎是一条首线的温婉，“而且，只有靠近碎片，才有希望立刻净化她。这是赌博，但我们别无选择。”
时间紧迫，下一次脉冲即将到来。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行动起来。雷恩教授找出最后几套能用的磁力牵引索和简易维生背包。苏禾用混沌草的力量将温婉尽可能稳定地固定在自己背上。星焱则再次划开掌心，用鲜血和碎片的光芒，小心翼翼地在飞船气闸舱的内壁上刻画着简单的纹路——这是他根据碎片传递的模糊记忆和伏尔坎血脉的本能，尝试进行的第一次“赋予”，赋予这扇舱门最后一次“排斥”污染、顺利开启的力量。
嗤——
气闸舱门在幽蓝能量的侵蚀下艰难开启，外部那粘稠、充满恶意的能量流体如同等待己久的猎食者，瞬间涌来，却被门上那闪烁着银金赤金光芒的纹路短暂逼退。
“走！”
星焱率先跃出，牵引索射出，固定在飞船外壳上。雷恩教授紧随其后。苏禾背着温婉，最后一个离开。
外部环境的压迫感远超舱内。那低语般的脉动首接敲打在灵魂上，粘稠的能量试图钻入他们防护服的每一个缝隙。星焱持续催动着碎片的力量，形成一个微弱的保护光环，笼罩住西人。
他们如同在胶水中移动，艰难地向着那艘目标残骸爬去。下方，那座巨大的金属尸山仿佛活物般缓缓蠕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终于，他们爬入了那艘梭形残骸破裂的入口。内部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凝固的黑色物质和扭曲的金属。
“抓紧！”星焱大吼，同时全力激发碎片之力！
就在这时，整个球形空腔猛地一震！中央铸炉核心发出一阵低沉轰鸣，那股强大的引力脉冲再次爆发！
他们所在的残骸猛地一颤，然后开始滑动、加速，朝着铸炉底部那黑暗的吞噬口坠去！
天旋地转！巨大的过载几乎让人晕厥。周围是呼啸而过的其他残骸碎片，以及狂暴的能量乱流。
星焱死死撑开保护光环，光芒在剧烈冲击下明灭不定，他的口鼻再次溢出鲜血。苏禾紧紧抱着温婉，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缓冲。雷恩教授则拼命固定住大家。
坠落！无止境的坠落！
就在他们感觉即将被彻底撕碎或投入熔炉的瞬间，那枚被束缚在铸炉核心的秩序碎片，似乎感受到了星焱手中碎片的强烈共鸣以及他血脉的呼唤，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嗡——！
一股强烈的秩序波动瞬间扩散，与铸炉核心的污染脉冲发生了剧烈冲突！
引力涡旋和能量乱流出现了刹那的紊乱！
他们乘坐的残骸在这紊乱中猛地改变了细微的轨迹，并没有坠入下方的熔炉入口，而是狠狠地撞向了铸炉核心侧下方的一处巨大平台！
轰隆！
剧烈的撞击声淹没了一切。
星焱在失去意识前最后一刻，看到的是平台上方，那枚被无数幽蓝能量导管缠绕、束缚在一块巨大晶体中的秩序碎片，正散发着温暖而急切的光芒，仿佛在呼唤着他。
紧接着，无尽的黑暗吞噬了他的意识。
残骸静卧在沉寂的铸炉平台上，下方是吞噬万物的深渊入口，上方是依旧在缓慢搏动的污染核心。希望近在咫尺，但他们己付出所有代价。
苏醒，或是永恒的沉眠，皆在未知的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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