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别祁凤阁，两人行至山脚集镇时，晏无师突然驻足："阿峤，此去路途遥远，总不能让浣月宗宗主与玄都山掌教徒步而行吧？"
沈峤闻言一怔，他确实疏忽了此事——往日下山自有弟子备好马匹，如今与这人同行，倒忘了准备代步之物。
正待开口，却见晏无师己大步流星走向街角马市。
马市喧嚷声里，沈峤听见晏无师陡然拔高的声调："什么？你的马是金子做的吗？两匹就不能打个半折？无良商贩！"
被呵斥的虬髯汉子"呸"地吐掉草茎，铜铃眼瞪得滚圆："我瞧你们穿得人模人样的，没想到还是个穷光蛋！"
粗糙的手指几乎戳到晏无师鼻尖，"没钱买什么马？滚滚滚！别挡着我做生意！"
沈峤眼见晏无师眼底寒光骤现，急忙上前按住他袖中微动的腕骨。
触到对方绷紧的肌肉时，忽觉此举逾矩，正要收手，却被反手一把握住。晏无师掌心温度透过薄衫传来，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
"两匹本座买不起..."晏无师忽然变脸似地绽开笑容，空着的左手从怀中掏出几锭银子抛过去"那就来一匹！"
银锭在空中划出闪亮的弧线，马贩手忙脚乱接住，脸色顿时阴转晴。不过片刻，便牵来匹毛色黯淡的老马，鬃毛里还夹着几根草屑。
那马儿见到生人也不惊，反倒懒洋洋打了个响鼻，喷了晏无师一脸热气。
"晏宗主。"沈峤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无奈的叹息，"玄都山马厩尚有良驹数匹，你早说..."话到一半忽觉不妥，耳尖微热地改口"贫道可命人备好两匹，何必..."
"你们玄都山的马啊——"晏无师拖长声调"吃着山上的灵芝仙草，跑起来轻飘飘的，本座骑着腰疼。"说着突然转身，那张俊美得过分的脸倏地凑近
"谁知今日带的银钱不够..."他眨眨眼，浓密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看来要委屈阿峤这一路与本座共乘了。"
沈峤蹙眉望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晨光为晏无师轮廓镀上金边，却照不进他幽深的眼瞳。
那眼里盛着的，分明是计谋得逞的狡黠——什么银子不够，什么骑着腰疼，全是信口胡诌！这人怕是早算准要同乘一骑，方才故意与马贩争执...
"怎么？"晏无师忽然压低声音，温热气息拂过沈峤耳畔，"阿峤是怕本座骑术不精，还是..."尾音暧昧地消失在扬起的嘴角边。
沈峤被这气息激得后退半步，后腰却抵上马鞍。老马适时甩了甩尾巴，鬃毛扫过他手背，痒丝丝的触感莫名让人心软。
抬眸时，正撞进晏无师含着笑意的眼波——那眼神竟显出几分罕见的澄澈，倒让他一时分不清真假。
"......罢了。"沈峤终是轻叹，白玉似的手指搭上马鞍。衣袂翻飞间己利落上马，道袍下摆流水般铺陈在马背上。正要执缰，身后突然一沉，温热胸膛己贴了上来。
晏无师双臂自他腰侧穿过握住缰绳，整个人如同将他圈在怀中。
老马不堪重负地踏了踏蹄子，惹得身后人低笑出声："看来这马儿也知本座心思。"说话时胸腔震动透过相贴的脊背传来，混着沉水香的气息将沈峤层层包裹。
"坐稳了。"随着缰绳轻抖，老马缓步前行。沈峤僵着身子不敢后靠，却听晏无师在耳后轻笑："阿峤这般紧张，莫不是..."话音未落，马匹突然踩到碎石，剧好的，我来继续烈颠簸间沈峤整个人向后仰去——
后背结结实实撞进晏无师怀里。那人得逞的笑声混着心跳声震耳欲聋，双臂却将他箍得更紧。
沈峤望着前方蜿蜒的官道，忽然觉得这路途，怕是比想象中还要漫长得多。
"莫要胡言乱语，我不是......"沈峤话刚出口便猛地咬住下唇，白玉般的面颊霎时飞红。
不是什么？身后之人分明还未说完后半句，自己这般急着否认，倒像是......倒像是心虚承认了什么难以启齿的心思。
老马踏着碎步转过山道拐角，枯枝擦过沈峤肩头，簌簌落下一层细雪般的柳絮。他盯着那些飘飞的絮丝，忽然觉得自己的心绪也如这柳絮般被搅得纷纷扬扬。
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温热的气息拂过他耳后细碎的绒毛，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我的好阿峤——"晏无师的声音里浸着蜜糖般的笑意，执缰的手臂状似无意地收紧"你怎知本座要说什么？"马匹恰在此时踩到坑洼，颠簸间他的唇几乎贴上沈峤通红的耳尖
"莫非未卜先知？好生厉害......"
沈峤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往脸上涌。这短短半日里，自己竟被这人用言语挑逗了不下十次。
偏生每次都能被他绕进去，就像落入蛛网的蝶，越是挣扎越被缠得紧。修道多年练就的静心功夫，在这魔头面前竟溃不成军。
"晏无师！"他难得连名带姓地低喝，声音却因羞恼而微微发颤，倒像是撒娇。
攥着缰绳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道袍宽袖下的肩膀绷成一道隐忍的弧线。若是换了旁人这般戏弄，早该被剑气掀下马去，偏偏对这厚颜无耻之徒......
"嗯？"身后人应得慵懒，下巴忽然搁在他肩上。
这个亲昵过分的姿势让沈峤呼吸一滞，颈侧肌肤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说话时喉结的震动："阿峤这是......生气了？"
山道旁野蔷薇的香气混着沉水香萦绕鼻尖，沈峤闭了闭眼。
他忽然想起昨夜这人将他困在床榻角落时，也是用这般带着笑意的气音说话，烛火在那双凤眼里投下跳动的光，像是要把人魂魄都吸进去。
"我......"沈峤张了张口，最终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晨风吹散他鬓边一缕碎发，露出微微发红的耳廓"晏宗主，前方有茶寮，不如歇息片刻。"这话说得西平八稳，仿佛方才的羞恼都不曾存在。
晏无师眼底闪过一丝意外，继而笑得愈发愉悦。
他的阿峤学聪明了，知道以退为进。不过......目光落在对方仍泛着粉色的后颈，他忽然一夹马腹，老马吃痛扬蹄，惊得沈峤本能地后仰——
"晏无师！"沈峤这次是真的恼了，转头瞪他时，唇瓣却不慎擦过对方近在咫尺的脸颊。
两人俱是一愣，老马趁机停下脚步，低头啃食起路边的青草。
晏无师忽然抬手，拇指轻轻蹭过沈峤抿紧的唇线，声音罕见地柔和下来："好了，不闹你了。"顿了顿，又恢复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毕竟把兔子惹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沈峤怔怔望着他，忽然觉得心尖像被羽毛扫过。这人时而恶劣如魔，时而又温柔得让人心惊，真真假假，反倒比纯粹的恶更让人无所适从。
正出神间，忽觉身子一轻，竟被晏无师抱着旋身下马。
"不是要喝茶？"晏无师顺手拍去他肩头并不存在的尘土，指尖在道袍暗纹上流连片刻"本座请客。"说着便牵起他的手往茶寮走去，动作自然得仿佛早己做过千百回。
沈峤望着两人交握的手，脸更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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