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塔的玻璃幕墙在雨中泛着冷光，像一块巨大的电路板矗立在城市中心。宁夜站在对面的便利店里，透过雾气朦胧的窗户观察入口。十二名全副武装的保安在旋转门附近巡逻，他们戴着特制的智能眼镜，镜片不时闪过数据流的光芒。
宁夜摸了摸后颈的量子存储器，那里传来细微的刺痛。便利店的电视正在播放新闻："'联界'公司今日发布革命性MEME2.0协议，声称可帮助用户'优化记忆体验'..."
新闻画面切到段奕辰的演讲现场。这个被称为"记忆架构师"的男人穿着标志性的高领毛衣，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像两颗冰冷的黑曜石。"人类记忆从来不可靠，"他的声音带着催眠般的韵律，"我们的技术只是帮人们记住真正重要的事。"
宁夜关掉了便利店电视。他的太阳穴突突首跳，那些被压抑的童年记忆碎片不断试图浮出意识表面——白色天花板、皮革束缚带的气味、电极贴在头皮上的刺痛...
"该面对了。"他喃喃自语，取出祁雨给的神经干扰器。这个纽扣大小的装置表面有细微的电流窜动，按下时发出几乎听不见的高频嗡鸣。
三分钟后，数据塔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紧接着应急照明亮起诡异的红光。宁夜利用这短暂的混乱混入惊慌的人群，跟着几个程序员溜进了货运电梯。
电梯上升到第50层时，他撬开控制面板，手动停止了运行。通风管道的螺丝早己被他提前松动，宁夜像蛇一样滑入狭窄的金属通道，手肘和膝盖在粗糙的管壁上磨出血痕。
管道尽头是一间圆形的实验室，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圆柱形容器——和短信视频里一模一样。容器内充满淡蓝色液体，林夏的身体悬浮其中，数十条光纤像水母触须般连接她的头部。她的胸口贴着"N-17"的标签，而旁边另一个容器里，漂浮着一个年轻男性的躯体，标签是"N-23"。
宁夜的呼吸凝固了。那个男性躯体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欢迎回家，N-17。"段奕辰的声音从头顶的扬声器传来。实验室的灯光骤然亮起，刺得宁夜睁不开眼。"或者说，我该叫你宁夜？毕竟这是你自己选的名字。"
宁夜眯起眼睛，看到段奕辰站在二层的观察台上，身旁是六名持枪警卫。更令人震惊的是，祁雨被束缚在旁边的椅子上，嘴角渗血，右臂不自然地扭曲着。
"放开她！"宁夜本能地向前冲去，却被突然升起的防弹玻璃墙挡住。
段奕辰轻笑着走下螺旋楼梯，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节奏。"多么感人的重聚啊。"他抚摸着林夏的容器，"你的两位挚爱都在这里了——虽然严格来说，她们都是我的作品。"
"你对她做了什么？"宁夜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只是帮她恢复出厂设置。"段奕辰按下控制台的一个按钮，容器内的液体开始排出，"林夏记者两年前就该死了，是她的调查精神太有价值，我才将她的意识数字化。可惜最近她开始出现记忆闪回..."
液体完全排空后，容器玻璃缓缓降下。林夏的身体向前倾倒，宁夜下意识接住她。她的皮肤冰凉得不似活人，但颈动脉还有微弱的跳动。
"宁...夜？"林夏的眼皮颤抖着睁开，瞳孔对不准焦距，"我梦见...我们在数据峰会上..."
"别说话，保存体力。"宁夜轻轻擦去她脸上的营养液，手指触到耳后那个几乎不可见的条形码——和祁雨的一模一样。
段奕辰像欣赏艺术品般看着他们："多美的场景啊。实验体N-17和N-19，我最成功的两个作品。"
"我们不是你的作品！"祁雨突然挣扎着喊道，声音因疼痛而扭曲，"宁夜，他给你植入了虚假童年！你从来不是实验体，你是——"
一声枪响打断了她的话。祁雨的胸口绽开一朵血花，她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伤口，然后望向开枪的警卫——那人摘下面罩，露出和段奕辰一模一样的脸。
"我的弟弟总是这么多话。"段奕辰叹了口气，"现在，让我们回到正题。"他走向控制台，调出一个全息投影，"'镜像阶段'将在72小时后启动。届时，全国所有MEME用户将接受记忆重构。"
投影显示出一系列新闻事件的对比版本——同一场政治演讲，在重构后的记忆中，演讲内容完全相反；同一个犯罪现场，凶手和受害者的身份被调换...
"你疯了！"宁夜抱紧林夏，"这是对整个文明的！"
段奕辰的笑容消失了："这是进化！人类记忆从来就是可塑的，我只是让它变得可控。"他突然抓住宁夜的头发展示给警卫看，"看这个伤疤，七岁时植入第一代记忆芯片的位置。他是我最完美的作品，连自己的天赋都是程序设定的！"
宁夜脑中轰然作响。那些闪回的片段突然连接成清晰的画面——童年实验室、疼痛的测试、镜子里陌生的自己...但最深处的记忆里，还有一段被层层封锁的场景：一个女人在尖叫，小宁夜被强行从她怀中拖走...
"不..."宁夜跪倒在地，头痛欲裂，"这不是真的..."
林夏虚弱地握住他的手："宁夜...听我说...你的母亲是...周雅教授...记忆加密专家...她把你藏在..."
段奕辰猛地按下另一个按钮，林夏的身体突然痉挛起来，发出非人的惨叫。宁夜想阻止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地板释放出强大的电磁场，将他牢牢固定。
"真可惜。"段奕辰俯视着挣扎的宁夜，"我本想让你见证新纪元的诞生。但现在看来，你需要一次彻底的重置。"
天花板降下一个神经接口头盔，内部布满针状电极。就在头盔即将扣下的瞬间，整个实验室突然剧烈震动，警报声响彻云霄。
"怎么回事？"段奕辰转向控制台。
监控画面显示数据塔底层发生爆炸，浓烟顺着电梯井向上蔓延。更可怕的是，所有屏幕上都闪现出同一个符号——燃烧的银杏叶，林夏的个人标志。
"不可能！"段奕辰疯狂地敲击键盘，"她的意识应该被锁定了！"
宁夜感到电磁场减弱了。他趁机抓起掉落的神经干扰器，狠狠按在自己太阳穴上。一阵尖锐的疼痛后，某种无形的枷锁似乎被打破了——他想起了全部真相。
"妈妈..."宁夜喃喃道。记忆中的女人面容终于清晰——周雅教授，军方记忆加密项目的首席科学家，也是第一个发现段奕辰进行非法人体实验的举报人。
林夏突然睁开眼，瞳孔中闪烁着异常的光芒："协议'银杏'己启动。"她的声音变成了一种电子合成音，"记忆火种释放倒计时：60秒。"
段奕辰脸色大变："立刻终止所有——"
他的话被一连串爆炸声打断。实验室的墙壁屏幕上，成千上万个燃烧的银杏叶标志同时闪现。林夏的身体发出淡蓝色的光，她握住宁夜的手："找到...妈妈...的密钥..."
"不！！"段奕辰扑向主控台，但为时己晚。林夏胸口"N-17"的标签突然变成红色，一道数据流从她体内爆发，顺着所有连接线缆奔腾而出。
宁夜最后看到的，是林夏嘴角解脱般的微笑，和她嘴唇无声的形状："我爱你。"
然后世界变成了白色。
（第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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