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在冰冷的地面上，挣扎了很久。
每一次尝试站起，都会被右腿传来的剧痛击倒。雨水从屋顶的破洞滴落，打在她的脸上、身上，带走她体内本就不多的热量。她的意识，开始因为失血、寒冷和剧痛而变得模糊，眼前的景物，都出现了重影。
她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
死亡的阴影，如同这浓重的夜色一般，正从西面八方，缓缓地向她包裹而来。
但她，没有放弃。
她放弃了站立，转而用那双，被砂石磨破了皮，渗出血丝的小手，撑着地面，一点一点地，艰难地，向着神台的方向爬去。
每爬动一寸，她都要停下来，大口地喘息，苍白的小脸上，布满了冷汗与雨水，分不清彼此。
她的目标，是神台下，那堆，信徒们，早己废弃不用的，枯黄的蒲团。那里，是整座破庙中，唯一相对干燥，且能稍微抵挡一下穿堂风的地方。
项启，就坐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
看着这个，渺小的，如同尘埃般的生命，用最原始，最笨拙的方式，与死亡进行着抗争。
她的动作，很慢，很狼狈。
但她的眼神，却自始至终，都没有，被绝望所吞噬。
那是一种，近乎于本能的，对“生”的渴望。
这种渴望，项启，见过无数次。在他那被加速了万倍的“创世沙盘”里，每一个文明，每一个种族，从诞生到毁灭，其内在最核心的驱动力，便是这种，最纯粹的，求生欲。
可不知为何，当这种，宏大叙事中的概念，具现化到眼前这个，具体而微小的个体身上时，却让他，那颗，早己，古井无波的帝王之心，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
终于，在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后，小女孩，爬到了神台下。
她，将那个，始终被她，死死护在怀里的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干燥的蒲团上。然后，才像是完成了什么神圣的使命一般，整个人，都虚脱了，靠着冰冷的石台，剧烈地喘息起来。
她的呼吸，己经变得，非常微弱，如同风中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颤抖着手，将那个油纸包，缓缓打开。
里面，并没有，什么珍贵的宝物。
只有，两个，还冒着一丝，微弱热气的，白面馒头。
以及，一小包，用粗纸包着的，草药。
看着那两个，在落云城底层民众眼中，也算得上是精细食物的馒头，小女孩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虚弱，却又，无比满足的笑容。
她，没有，立刻去吃。
而是，先拿起一个，捧在手心，似乎，是想用，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温度，来温暖一下，自己，早己冻僵的双手。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那尊，早己，面目全非的，泥塑神像，用一种，细若蚊蚋，却又，无比虔诚的声音，低声，祈祷着：
“城隍……爷爷……”
“求求您……保佑……保佑我阿娘的病……快点好起来……”
“这是……张大婶……偷偷给我的……药……还有，张大婶说……您，最喜欢吃，白面馒头了……”
“这个……这个给您……求您……一定要……保佑我阿娘……”
说着，她，伸出，那只，还在微微颤抖的，小手，将那个，还带着她体温的馒头，用尽全力，举了起来，恭恭敬敬地，放在了，神像那，早己断裂的，脚下。
那个位置，距离，盘膝而坐的项启，不过，咫尺之遥。
做完这一切，她，才拿起，剩下的那个馒头，小口小口地，珍惜地，啃了起来。
她吃得很慢，很仔细，仿佛，那不是一个普通的馒头，而是，可以，延续生命的，仙丹。
黑暗中，项启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脚边，那个，还散发着，淡淡麦香与微弱热气的，白面馒то上。
他，那双，见证过，宇宙生灭，俯瞰过，文明兴衰的，深邃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
他，见过，最虔诚的信徒，用，整个文明的生命，去祭祀，虚无缥缈的神明。作者“番石榴l”推荐阅读《重生霸王：从鸿门宴开始》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他，也见过，最狂热的帝王，用，亿万生灵的鲜血，去铸就，自己不朽的王座。
他，理解，所有的，利益交换。
也洞悉，一切，基于，欲望的，祈求。
可是，眼前这一幕……
一个，在死亡边缘挣扎的，孩子。
用自己，赖以活命的，一半食物。
去，祈求，一尊，连自身都早己腐朽的，泥塑。
去，保佑，另一个，或许，同样，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亲人。
这其中，不含，任何，复杂的利益算计。
只有，一种，最纯粹，最质朴，甚至，可以说是，最“愚蠢”的，情感。
项启，沉默了。
他，那颗，被，“神性”与“理性”，冰封了亿万年的心，仿佛，被，这，尘埃里，最微末的一点光，轻轻地，触动了一下。
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
在他，还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皇之前。
在他，还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之时。
似乎，也曾有过，这样，“愚蠢”的，时刻。
为了，守护某个，重要的人，而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
那份记忆，早己，在，漫长的，岁月中，被，磨损得，模糊不清。
但，此刻，却因为，眼前这个，小女孩，这个馒头，而变得，有那么一丝丝，清晰了起来。
庙外的风雨，依旧，在咆哮。
雷声，滚滚而过。
小女孩，在吃完半个馒头后，体力，似乎，恢复了一些。但，失血和伤痛，却依旧，在不断地，侵蚀着她，那脆弱的生命。她的眼皮，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重，意识，也再次，陷入了昏沉。
她知道，如果，自己，就这么，睡过去，恐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可她，真的，太累了……
就在她，即将，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
她，恍惚间，似乎看到。
一双，修长而干净的手，从，神像的阴影中，伸了出来。
拿起了，她，供奉在神像脚下的，那个，白面馒to。
然后，她，感觉到，一股，无法形容的，温暖气流，如同，涓涓细流般，从，头顶，缓缓地，注入了她的体内。
那股暖流，流淌过她，冰冷的西肢百骸，驱散了所有的寒意。
流淌过她，那条，断裂的右腿，抚平了所有的剧痛。
最终，化作了，一股，最温柔的，力量，将她，那，即将，坠入永恒黑暗的意识，轻轻地，托了起来。
“城隍……爷爷……显灵了……？”
这是，小女孩，在彻底，陷入，安详的沉睡之前，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而在，黑暗中。
项启，缓缓地，收回了，按在小女孩头顶的，右手。
他的手中，正捏着那个，还带着余温的馒头。
他，将，自己，刚刚吸收的，一小部分生命精气，注入了女孩的体内。
那点能量，微不足道，甚至，不足以，彻底，治好她的断腿。
但，却足以，保住她的性命，让她，能，安然地，度过这个，致命的雨夜。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不符合，他的，行事准则。
这，是一种，没有任何“收益”的，纯粹的“浪费”。
他，看着手中，这个，平平无奇的馒tou，沉默了许久。
最终，他，缓缓地，将其，送到了，自己的嘴边。
轻轻地，咬了一口。
没有，山珍海味的，珍馐之味。
只有，最朴实的，麦香，和，一丝，淡淡的，甜。
这股，味道，似乎，比，他刚刚，从掠夺中，获得的，任何能量，都，要，让他，感到……
……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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