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内，争吵声如同沸水，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而又对立的气息。
项庄，那位在鸿门宴上舞剑的宗室大将，此刻，正脸色惨白地跪在大殿中央，他没有为自己的儿子辩解一句，只是将头，深深地埋在冰冷的地面上。他知道，在这场风暴之中，他和他儿子的命运，早己不由自己掌控。
项羽坐在高高的皇座之上，面沉如水。
他静静地听着，看着，任由下方的两派势力，将各自的观点，阐述得淋漓尽致。
他知道，这不是一次简单的案件审理。
这，是为整个大楚帝国，未来数百年的司法精神，立下一个“判例”，定下一个“基调”。
这个判例，将回答一个最根本的问题：
在这个崭新的帝国里，究竟是“权”大，还是“法”大？
当争吵声，渐渐平息，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他这位最终的裁决者时。
项羽，缓缓地站起身。
他没有立刻宣判，而是走下皇座，来到了跪在地上的项庄面前。
他亲手，将这位与他血脉相连的堂弟，扶了起来。
“庄弟，起来吧。”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项庄抬起头，眼中含泪，嘴唇颤抖：“陛下……”
项羽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的功劳，朕，记在心里。你儿子的罪，国法，记在卷宗上。一码，归一码。”
说罢，他不再看项庄，而是转身，面向了满朝文武。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以萧何为首的法家官员身上。
“廷尉。”他开口道。
“臣在。”那位铁面无私的廷尉，昂首出列。
“朕问你，”项羽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楚律》之中，可有关于‘功臣贵戚，罪可抵否’的条款？”
廷尉愣了一下，随即斩钉截铁地回答：“回陛下，没有！《楚律》总则第一条，便是‘法不阿贵，绳不挠曲’！律法之下，众生平等！”
“好一个‘法不阿贵’！”项羽点了点头，似乎颇为赞赏。
他随即，又将目光，转向了以范增和张良为首的儒家士人集团。
“亚父，留侯。”
“臣在。”
“朕再问你们，”项羽的语气，变得柔和了一些，“儒家经典之中，可有教导，‘君子之德，当如何泽被子孙’？”
范增和张良对视一眼，张良出列，躬身答道：“回陛下，《尚书》有云：‘一人有庆，兆民赖之’。亦有云：‘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圣人之意，是说君子之德行与功劳，可以福泽万民，但个人的修行与罪责，却不可替代。父功，不可抵子过。否则，便是‘养不教，父之过’，非但无光，反以为耻。”
张良的回答，极为巧妙。
他没有首接反驳范增等元老，而是从儒家经典内部，找到了“父功不抵子过”的理论依据。这既维护了儒家的“礼”，又没有与法家的“法”，产生首接的冲突。
范增听完，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老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
项羽听完两边的回答，心中，己有了决断。
他重新走上御阶，但没有坐下，而是站在那里，俯瞰着他的臣子们。
“诸位爱卿，都听到了。”
“我大楚的《楚律》，写得明明白白，‘法不阿贵’。”
“我大-楚的《经义》，也讲得清清楚楚，‘父功不抵子过’。”
“法，与礼，在此时，在此事上，并不冲突！”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起来。
“那么，朕想问问，方才，那些为项庄之子求情的将军、大臣们，你们，是在质疑朕亲定的国法，还是在质疑，连张良大人都认可的圣人经典？”
此言一出，龙且等一众武将，脸色“唰”的一下，全白了。
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求情，在道理上，是何等的站不住脚。他们只是出于朴素的“兄弟义气”和“特权思想”，却不经意间，将自己，放在了“国法”和“圣贤”的对立面。
“臣等……有罪！”
龙且、季布等人，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项羽看着他们，眼神中的严厉，渐渐缓和。他知道，这些人，是帝国的基石，是他的嫡系，只能敲打，不能打死。
“起来吧。”他淡淡地说道，“朕知道，你们是念及旧情，为功臣鸣不平。这份心，是好的。但，用错了地方。”
“朕，今日，就借此事，为我大-楚，立一个规矩！”
他的声音，再次响彻整个大殿。
“功，是功！罪，是罪！功，当赏！罪，当罚！绝不可混为一谈！”
“项庄，念其有开国之功，鸿门之劳，朕，特赐其黄金千斤，良田千亩，以彰其功！其爵位，世代相传，福泽后人！”
“但！”他话锋一，转，变得森然无比，“其子项威，纵马行凶，致人死亡，触犯国法，罪无可恕！廷尉！”
“臣在！”
“依《楚律》，该当何罪？”
廷尉的身体，微微一颤，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项庄，又看了一眼皇座上，目光如电的项羽。他知道，这是皇帝，在给他，也是给天下人，一个最后的交代。
他心一横，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喊道：“依《楚律》第二百一十条，‘故杀、误杀，皆斩立决’！”
“好！”项羽一锤定音，“即刻，押赴刑场，验明正身，斩立决！”
“陛下——！”项庄发出一声悲痛欲绝的哀嚎，瘫倒在地。
但，没有一个人，敢再为他求情。
因为，所有人都看到，项羽在说出“斩立决”三个字时，他的眼中，也闪过了一丝不忍和痛楚。
但他，终究还是，做出了最冷酷，也最正确的裁决。
他用自己亲侄子的性命，来捍卫了，他自己亲手建立的法律的尊严。
他向天下人，宣告了一个事实：
在大楚帝国，法，大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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