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在长沙设立“皇家巡查院”，并任命太子心腹张辟强为首任院长的消息，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在咸阳的朝堂上，引发了剧烈的震动。
这，是自“始武新政”以来，帝国权力结构最大的一次调整。
一个独立于“丞相府”、“大元帅府”、“御史大夫府”这三大权力支柱之外的、首属于皇帝的、拥有“先斩后奏”之权的超级机构，横空出世。
所有人都明白，这把名为“巡查”的利剑，一旦出鞘，必将见血。它将彻底打破过去二十年来，逐渐形成的、稳定的朝堂权力平衡。
反应最为激烈的，是丞相萧何。
在项羽巡狩归来后的第一次大朝会上，这位一向以沉稳、务实著称的帝国丞相，罕见地，第一个出列，提出了措辞严厉的反对意见。
“陛下！”萧何手持笏板，神情凝重，“臣，以为，设立巡查院，恐非安国之策，实乃乱政之源！此举，有三大弊端，请陛下明察！”
满朝文武，皆屏息凝神。他们知道，这是帝国文官之首，对皇权的一次正面“进谏”。
“丞相请讲。”项羽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其一，职权不清，政出多门。”萧何朗声道，“我大楚官制，三府六部，各司其职，本己完备。监察百官，乃御史大夫府之责；审理案件，乃廷尉府之权。如今，另设巡查院，其职权，与御史、廷尉，多有重叠。届时，两个衙门，查一个案子，一个说东，一个说西，地方官员，该听谁的？政令不一，则下必乱！此乃弊端之一。”
“其二，权力过大，无人制衡。”萧何的声音，提高了几分，“陛下授予巡查院‘先斩后奏’之权，此乃非常之时，所用之非常手段。然，如今天下太平，若以此为常制，则巡查使所到之处，便如陛下亲临，手握生杀大夺之权。权力，若无制衡，则必然导致腐败与滥用。届时，巡查使，会不会假借天子之名，排除异己，构陷忠良？一个长沙郡守倒下了，会不会有千百个，比他更贪婪、更可怕的‘巡查使’，站起来？此乃弊端之二。”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动摇国本，离间君臣。”萧何的目光，扫过大殿之上的所有同僚，语气沉痛，“陛下设立巡查院，其初衷，臣能理解。但，此举，亦是在向满朝文武，传递一个信号——陛下，不再信任我们了。”
“陛下，不再信任，由臣执掌的丞相府；不再信任，御史大夫府的监察；也不再信任，各地的郡守县令。所以，才需要派出一群‘特殊的人’，去像防贼一样，监视我们，审判我们。如此，君臣之间，信任荡然无存，只剩下猜忌与恐惧。人人自危，谁还敢，放开手脚，为国办事？长此以往，帝国，将陷入一片死水！此乃弊端之三！”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铿锵有力。
几乎，将所有文官集团的心声，都道了出来。
大殿之内，许多官员，都露出了感同身受的神情，纷纷点头。
他们，确实感到了恐惧。
那种，随时可能，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巡查使”，夺走一切的恐惧。
萧何说完，对着项羽，深深一拜。
“臣，知此言，或有忤逆圣听之处。但，臣为大楚丞相，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不敢不言。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
以萧何为首的大半文官，齐齐跪倒在地。
这是自帝国建立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集体“谏言”。
压力，如同山岳一般，全部，压向了皇座之上的项羽。
然而，项羽的脸上，却反而，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他，番石榴l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没有生气。
他甚至，感到了一丝欣慰。
因为，他看到了，他亲手提拔的这位丞相，那份“为国为民，不畏皇权”的，风骨。
一个帝国，若是只有阿谀奉承的“是”，而没有犯颜首谏的“否”。那，才是真正危险的。
“萧相，请起。”项羽的声音，很温和，“诸位爱卿，也都请起。”
他缓缓地说道：“丞相所言三大弊端，朕，都听进去了。也承认，确有其理。但是……”
他话锋一转，变得锐利起来。
“丞相，只看到了，设立巡查院的‘弊’。却没有看到，朕，设立它的，‘利’。”
“朕问你，长沙之事，若非朕，恰好巡狩至此，亲眼所见。你，远在咸阳，何时，才能知道真相？你手下的御史和廷尉，为何，没有一人，上报此事？”
这个问题，问得萧何，哑口无言，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
项羽继续道：“不是他们失职。而是，帝国的官僚体系，经过二十年的运转，己经形成了一张，巨大而又无形的‘网’。官官相护，利益勾结。御史，要去监察郡守，可他的亲戚，或许就在那位郡守手下为官。廷尉，要去审判贵族，可他自己的出身，或许，也同样是贵族。”
“这张网，会蒙蔽你们的眼睛，堵住你们的耳朵。让你们，只能看到，那些你们想看到的，歌舞升平。而听不到，那些最底层的、真正的，呻吟与哭泣！”
“朕，设立巡查院，就是要用这把，从外部来的，锋利的剑，将你们这张，日益僵化的‘网’，撕开一道口子！”
“让阳光，能够照进来！”
“至于，权力过大，无人制衡的问题……”项羽冷笑一声，“谁说，无人制衡？”
“巡查院，只负责‘查’，和在紧急情况下的‘斩’。最终的‘审判权’，依然，在廷尉府和三法司！”
“巡查院，只对朕负责。但，御史大夫府，依然可以，监察和弹劾，巡查院的成员！他们若是敢有任何不法行为，朕，第一个，便会斩了他们！”
“朕，不是在制造混乱。朕，是在制造，一种新的，‘制衡’！”
“是用一条，忠于皇权的，凶猛的‘鲶鱼’，去搅动你们这潭，日益沉寂的‘池水’！”
“朕，要让你们所有的人，都时时刻刻，感受到压力！感受到危机！”
“只有这样，你们，才不会懈怠！这个帝国，才不会，因为安逸，而腐烂！”
一番话，如醍醐灌顶，让所有人都明白了项羽的，真实意图。
他，不是不信任任何人。
他，是真正地，将“制衡之术”，运用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他，要用一个，绝对的“独-裁”机构，来确保，整个官僚体系的，相对“清廉”。
这，是一种，充满了矛盾，却又无比高效的，帝王权术。
萧何，听完之后，沉默了许久。
最终，他对着项羽，深深地，拜了下去。
“陛下……圣明。臣，明白了。”
他知道，自己，输了。
输在了，格局上。
一场足以引发朝堂大地震的博弈，就这样，在项羽的强势解释和高超权术之下，再次，被化解于无形。
巡查院，这把悬在所有官员头顶的利剑，正式，开始运作。
而年轻的张辟强，也带着皇帝的嘱托，和他自己的理想，开始了他注定，要得罪无数人的、孤独的，“监察天下”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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