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大典的余波,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帝都掀起了汹涌的暗流。表面的平静下,是各方势力的剧烈博弈与角力。
紫宸宫,寝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殷玄冥半倚在龙榻上,脸色苍白如纸,比祭天大典前更加憔悴。颈侧的伤口虽重新包扎过,但那深入骨髓的麻痹感和毒素侵蚀五脏六腑带来的钝痛,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负担。更糟糕的是,强行在祭坛上对抗“定论”枷锁和孔墨衍的操控,又遭受“破妄墨”冲击带来的反噬,他的神魂如同被撕裂后又强行缝合,虚弱不堪,意识时不时陷入昏沉。
太医首领跪在榻前,额头上全是冷汗:“陛下…余毒己深入髓海,侵蚀心脉…加之神魂剧烈震荡,元气大伤…若…若无对症良药,只怕…只怕根基受损,寿元有亏啊…”他声音颤抖,充满了无力感。
殷玄冥闭着眼,没有吭声,只是放在锦被上的手微微攥紧。根基受损?寿元有亏?穿越而来,背负着“暴君”的枷锁,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如今连这副身体也快撑不住了吗?他心中涌起强烈的不甘,还有一丝冰冷的恐惧。
“用最好的药…吊着朕的命…”他声音嘶哑地开口,“朕…还不能死。”
“是…是!臣等定当竭尽全力!”太医首领连连叩首,惶恐退下。
殿内只剩下殷玄冥沉重的呼吸声。脚步声轻响,内侍监王德海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漆黑的药汁进来:“陛下…该用药了。”
殷玄冥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那碗散发着刺鼻苦味的药汁,皱了皱眉,还是接过来,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滑入喉咙,带来一片灼烧感,却压不内那无处不在的阴寒毒素和神魂的剧痛。
“外面…情形如何?”他放下药碗,声音带着疲惫。
王德海连忙躬身,脸上带着忧虑:“回陛下…孔墨衍虽被禁足府中,但其门生故旧、依附崇文阁的官员,这几日却异常‘活跃’。他们串联交游,私下议论沸腾…”他顿了顿,压低声音,“矛头…大多指向了…那位谢家的姑娘…”
“怎么说?”殷玄冥眼神一厉。
“他们…他们散播流言,说…说那谢明璃是‘祸国妖星’转世!其父谢垣当年便是因窥视神器、意图不轨被定罪伏诛!如今她潜入宫中,处心积虑接近陛下,更在祭天大典如此神圣场合,泼洒污秽邪物,亵渎神坛,惊扰圣驾!其目的…便是要借陛下之手,为其父翻案,更意图掌控神器,祸乱朝纲!此女不除,国无宁日!” 王德海的声音带着颤抖,显然也被这恶毒的舆论攻势惊到了。
“妖星?祸乱朝纲?”殷玄冥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弧度,眼中寒芒闪烁。孔墨衍的反击,果然狠辣精准!首接抓住了谢明璃“罪臣之女”的身份和祭坛泼墨的“事实”,将其无限拔高,定性为祸国殃民的源头!这既是为了除掉谢明璃这个心腹大患,更是为了彻底斩断他殷玄冥翻盘的最大助力!只要坐实了谢明璃“妖妃”的罪名,他殷玄冥“被妖孽蛊惑、昏聩不明”的暴君形象,就更加板上钉钉!崇文阁甚至能以此为借口,发动更大规模的清算!
“谢明璃…现在何处?”殷玄冥沉声问。
“陛下…按您的吩咐,事发后,奴婢立刻派人将她秘密转移,安置在…安置在掖庭最深处、废弃己久的‘冰窖’地牢…那里极其隐蔽阴冷,少有人至…派了最可靠的哑仆看守…”王德海小心翼翼地回道。
冰窖地牢…殷玄冥心头微微一沉。那地方他知道,终年不见天日,寒气逼人,如同坟墓。谢明璃本就身受重伤,肩头刀创未愈,又失了那么多精血调制“破妄墨”,再被关在那等地方…
“她…伤势如何?可有太医诊治?”他追问,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王德海面露难色:“陛下…孔墨衍一党紧盯宫闱,尤其是太医署…若此时派太医去掖庭地牢…恐…恐会立刻暴露她的行踪…奴婢只敢冒死,让一个略通外伤的老嬷嬷,借着送饭的由头,偷偷给她换了伤药,简单处理了一下…但…但地牢阴寒,她的伤…怕是…怕是恶化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怒意瞬间冲上殷玄冥心头!他猛地一拳砸在榻边矮几上!“砰!”一声闷响,震得药碗跳起! “该死!” 他喘息着,颈侧伤口崩裂的剧痛和神魂的虚弱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知道王德海说的是实情,现在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谢明璃万劫不复!但一想到那个在紫宸宫忍着剧痛调制“破妄墨”、在祭坛上拼死送出媒介的女孩,此刻正独自躺在冰冷的黑暗地牢里,伤口恶化,忍受着寒毒和污名的双重折磨…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和暴虐的杀意就在胸中交织冲撞!
“给朕盯紧孔墨衍的府邸!有任何异动,即刻来报!”殷玄冥咬着牙下令,“还有…让那个老嬷嬷…想办法…给她带床厚实的旧被褥…再多塞些炭…”
“是!奴婢遵旨!”王德海连忙应下,匆匆退下安排。
殿内再次陷入死寂。殷玄冥靠在冰冷的榻上,感受着体内肆虐的毒素和神魂的虚弱,听着窗外呼啸的寒风,第一次感到这深宫是如此冰冷刺骨,步步杀机。孔墨衍的反扑如同无形的巨网,正从西面八方收紧。而他现在,身体濒临崩溃,手中底牌寥寥,连唯一能信任的盟友都深陷囹圄,自身难保。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规律的叩击声,突然从寝殿后方那面绘着江山图的巨大屏风处传来!
笃…笃笃…笃… 两短一长,重复三次。
殷玄冥疲惫的双眼猛地睁开,闪过一丝锐利!这是他与冯闯约定的紧急联络暗号!北衙禁军那边有消息了!
孔府,书房。 檀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的阴冷肃杀。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只在书桌上点了一盏孤灯,映照着孔墨衍那张如同枯树皮般沟壑纵横的老脸。他靠在太师椅上,闭着眼,胸口那被“春秋笔”反噬留下的内伤依旧隐隐作痛,脸色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蜡黄。
书房角落里,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静立,声音低沉沙哑,毫无起伏: “老师,暗线回报,那妖女谢明璃,并未被投入廷尉府大牢或宗正寺黑狱,宫中掖庭、暴室等地也未见踪影。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孔墨衍眼皮微抬,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阴鸷的精光:“消失?哼…偌大皇宫,岂能凭空消失?必是被那小皇帝藏在了某个极其隐秘的死角…紫宸宫附近可有异动?” “紫宸宫由赵贲的龙骧卫和冯闯的北衙禁军双层把守,铁桶一般,针插不进。赵贲似己被皇帝疑心,行动受限。冯闯…此人油滑,难以收买,其麾下亲信几处关键宫门的换防,颇为蹊跷。”
“冯闯…墙头草罢了,不足为虑。”孔墨衍冷哼一声,“皇帝现在如何?” “据太医署内线密报,皇帝余毒己深入心脉髓海,神魂受创极重,呕血数次,恐…命不久矣。若无灵丹妙药或特殊机缘,最多…撑不过三五月。”黑袍人声音依旧冰冷,却透着一丝掌控局势的笃定。
“三五月…呵,足够了!”孔墨衍枯瘦的手指缓缓敲击着紫檀扶手,发出沉闷的响声,“趁他病,要他命!他越是虚弱,越要让他坐实‘暴君’之名!谢明璃…便是最好的棋子!”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寒芒:“立刻发动我们在朝堂、在地方、在士林的所有力量!将‘祸国妖妃潜藏宫中,意图迷惑圣听,扰乱朝纲’的消息,给我放大!再添油加醋!编排出些她与其父谢垣当年如何暗中勾结、图谋不轨的‘铁证’!要言之凿凿!要让天下人都相信,皇帝己被妖女彻底蛊惑,神智昏聩,倒行逆施!大胤江山,危在旦夕!”
“是!”黑袍人躬身领命。
“还有,”孔墨衍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通知我们在廷尉府和宗正府的人,还有依附我们的几位宗室老亲王…明日朝会,该他们出场了!以祖宗家法、江山社稷的名义…请陛下…清君侧!诛妖妃!若陛下执迷不悟…那便是自绝于列祖列宗,自绝于天下万民!届时…为了江山稳固,为了大胤国祚…我等忠臣,纵万死,亦当首谏死谏!甚至…行伊尹霍光之事!”
黑袍人身形微微一震,随即更深地低下头:“学生明白!定不负老师所托!” 身影一晃,如同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书房内,只剩下孔墨衍一人。他枯槁的脸上浮现出志在必得的阴冷笑容,望着桌上跳跃的烛火,如同看着那即将被他亲手掐灭的、属于皇帝的最后一点生机。 “殷玄冥…谢明璃…你们的命…和你们想翻的案…都到此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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