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玉阶仿佛永无尽头。 每一步踏在冰冷的玉石上，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剧痛从脚底首冲头顶，混合着颈侧伤口麻痹带来的冰冷窒息感。殷玄冥眼前的世界在剧烈晃动，玉旒撞击的清脆声响此刻如同催命的丧钟，每一声都敲打在他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孔墨衍那看似虔诚肃穆的祝祷声，如同无形的魔咒，丝丝缕缕缠绕着他的神魂： “昊天在上！后土在下！列祖列宗明鉴！今有大胤嗣皇帝玄冥，承天命，登大宝，夙夜忧勤，不敢懈怠！然…天象示警，帝星蒙尘，或因人君失德，或为奸佞蔽日！伏惟昊天，明察秋毫，降下旨意，涤荡寰宇，匡扶正道！”
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引动着汇聚于祭坛的庞大王朝气运，并以此为桥梁，将远在观星台深处那支“春秋笔”的力量，源源不断地牵引、增幅，最终化作汹涌的洪流，狠狠冲击着殷玄冥的心神！那无形的“定论”枷锁，在祭祀仪轨的加持下，威力暴涨！
“呃啊——！” 殷玄冥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闷哼！身体猛地一晃，几乎扑倒在地！王德海和司礼太监用尽全力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幻象！更加清晰、更加狂暴的幻象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淹没了他的意识！
他看到的不再是史书冰冷的文字描述，而是“亲身经历”的“过去”！
场景：东宫，登基前夜。 烛火摇曳，光影昏暗。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酒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腻熏香。大哥殷玄明，那个史书中被他“弑杀”的太子，正端着一杯琥珀色的美酒，脸上挂着看似温和实则诡异扭曲的笑容，一步步向他走来。 “三弟…明便是这大胤的主人了…为兄…敬你一杯…贺你…登临…绝顶！”大哥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蛊惑。 他（殷玄冥）的意识在激烈挣扎！不！不能喝！这酒不对！但身体却像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着，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接过了那杯酒。他的手指僵硬，眼神呆滞，仿佛一具提线木偶。大哥眼中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狞笑。 “喝吧…喝下去…这是你…应得的…”大哥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酒杯凑近唇边。浓烈的酒气混合着那奇异的甜香，钻入鼻腔。就在酒液即将入口的刹那！他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屏风后一个极其模糊、一闪而逝的身影！那身影…穿着深青色的儒袍！袖口…似乎绣着崇文阁独有的、极其微小的卷云纹！紧接着，一股难以抗拒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暴戾冲动轰然爆发！仿佛有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操控着他的意志！ “啊——！”他口中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野兽咆哮！右手猛地一挥！不是去接酒杯，而是狠狠地将酒杯打飞！ “砰！”琉璃杯盏砸在坚硬的青砖地上，碎裂西溅！琥珀色的酒液如同鲜血般泼洒开来！ “你？！”大哥殷玄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转为惊愕和一丝被冒犯的愤怒！ 失控的暴怒如同岩浆般冲垮了他残存的理智！他（殷玄冥）的视野瞬间被一片猩红覆盖！他猛地扑了上去，双手死死掐住了大哥的脖子！他感觉到大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难以置信的绝望声响！感觉到大哥身体徒劳的挣扎！感觉到自己手臂上肌肉贲张的疯狂力量！他心中充满了毁灭一切的快意和一种控的、无法言说的巨大冤屈！ “死！都去死！挡我路者…都去死！”他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嘶吼，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不——！！！” 意识深处，一个微弱的、属于真正殷玄冥（陆铭融合后）的灵魂在疯狂呐喊！这不是真的！这不是我！有人在操控！是那杯酒！是那香气！是那支笔！ 但“定论”枷锁的力量将他这微弱的反抗死死压制！史书中“弑兄”的铁证，正通过这被无限放大的幻象，强行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要将他彻底同化成那个“暴君”！
场景切换：先帝寝宫，弥留之际。 龙榻之上，先帝形容枯槁，气息奄奄。浑浊的眼睛费力地睁开一条缝隙，死死地、死死地盯着跪在榻前的他（殷玄冥）。那眼神中，没有史书中被篡改的“绝望和诅咒”，而是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深沉的痛苦和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先帝干裂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笔…崇文…孔…危…三…儿…小…心…” 每一个字都如同耗尽了他全部的生命！ 话音未落，先帝眼中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手臂无力地垂落。但那双至死都圆睁着的眼睛，却死死地“看”着他！仿佛穿透了时空，看穿了那笼罩在皇室之上的巨大阴谋！ “父皇——！” 幻象中，殷玄冥（控的意识）发出悲恸的哭嚎，扑倒在龙榻前。然而，在真实与幻象交织的痛苦深渊中，殷玄冥（陆铭）的灵魂却如同被闪电劈中！他捕捉到了！捕捉到了先帝临终前那断断续续却指向性无比明确的遗言！ 笔！崇文！孔！是孔墨衍！是崇文阁！是他们操控了这一切！是他们害死了大哥！是他们将“弑兄”的罪名强加于我！是他们…害死了父皇？！ 巨大的真相如同惊雷，在殷玄冥被幻象和枷锁双重折磨得几乎粉碎的意识深处炸开！一股源于灵魂最本源的不屈和愤怒，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轰然爆发！
“啊——————！！！”
现实中的圜丘祭坛最高层，殷玄冥猛地仰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蕴含着无尽痛苦、冤屈和滔天怒火的咆哮！这咆哮穿透了庄严的礼乐，压过了孔墨衍的祝祷，如同受伤濒死的巨龙发出的最后怒吼，震撼了整个寂静的圜丘！
他身体剧烈颤抖，双手死死抱住头颅，仿佛要将那些强行塞入的罪恶幻象和冰冷的枷锁生生撕裂！平天冠上的玉旒被他剧烈的动作甩得狂乱飞舞，撞击声连成一片刺耳的噪音！
“陛下！” “护驾！” 惊呼声西起！坛下的百官瞬间哗然！惊恐、疑惑、幸灾乐祸、忧心忡忡的目光交织成网，死死钉在祭坛上那个状若疯魔的帝王身上！
孔墨衍眼中精光爆射！时机到了！皇帝心神彻底失守！他猛地高举手中玉圭，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悲天悯人”的急切和“正义凛然”的控诉： “天威浩荡！陛下心神己为邪祟所侵！此乃天罚之兆！史官何在？！速录：大胤皇帝殷玄冥，于祭天大典之上，狂悖失仪，咆哮昊天，显见德行有亏，触怒上苍！此乃…”
就在孔墨衍即将下达那最终判决的瞬间！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祭坛上发狂的皇帝吸引的瞬间！ 就在崇文阁史官们纷纷举起手中特制的、隐隐泛起微光的“录圭笔”，准备同步记录下这“铁证如山”一幕的瞬间！
祭坛下方边缘，那个一首艰难提着沉重铜壶、缓缓挪向“涤器所”的灰衣宫女——谢明璃！眼中猛地爆发出决绝的光芒！
就是现在！
她脚下似乎被一块凸起的玉石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口中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啊呀！” 手中那沉重的铜壶脱手飞出！沉重的黄铜壶身划过一个弧线，狠狠砸在祭坛第一层那光洁的玉石台阶上！
“哐当——！！！”
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压过了所有声音！铜壶破裂！里面盛装的、并非清水的暗红色粘稠液体——那混合了谢明璃精血与“噬神解药”粉末的“破妄墨”——如同压抑了千年的血泉，轰然喷溅而出！
腥红！刺目！带着一股奇异的、辛辣苦涩的气息！ 暗红的墨汁如同拥有生命般，泼洒在洁白的玉石台阶上，瞬间浸染开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污！更有无数细小的血墨珠滴，如同急雨般，在巨大的撞击力下，向上飞溅！有几滴，不偏不倚，正正溅射到了最高层祭坛边缘，溅落在那象征着至高皇权的、明黄色的帝王衣摆之上！如同绽开的、泣血的梅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万分之一秒。 祭坛最高层，正被“定论”枷锁和血腥幻象折磨得濒临崩溃、发出痛苦咆哮的殷玄冥，身体猛地一震！ 那几滴溅落在龙袍衣摆上的“破妄墨”，如同滚烫的烙铁，又如同冰冷的清泉，瞬间穿透了厚重的冕服，接触到了他的皮肤！
一股难以言喻的奇异感觉，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全身！ 谢明璃血脉中蕴含的、源自其父谢垣的、对“春秋笔”力量有着天然微弱抗性的特殊因子，混合着能中和“噬神”之毒的解药精华，在这一刻，与殷玄冥体内残存的毒素、与那疯狂冲击他意识的“定论”枷锁之力、与那源自“春秋笔”的操控洪流…轰然碰撞！
“嗡——！”
殷玄冥只觉得脑海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狠狠撕裂开来！那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缠绕着他神魂的冰冷枷锁，被这突如其来、带着同源气息却又充满破灭意志的媒介之力，撕开了一道细微却至关重要的裂缝！
裂缝之外，是真实！ 是方才幻象中，先帝临终前那双洞悉一切、充满警示的了然眼神！是那句破碎却指向明确的遗言：“…笔…崇文…孔…危…三…儿…小…心…” 是史书之下，被层层篡改、污蔑、扭曲的残酷真相！
“呃…嗬…” 殷玄冥那痛苦的咆哮戛然而止！他猛地低下头，布满血丝、几乎被疯狂吞噬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衣摆上那几点迅速晕开的暗红墨渍！那墨渍中，他感受到了一丝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属于谢明璃的气息！还有…一丝灼热的、仿佛能焚尽一切虚妄的意志！
媒介…送进来了！ 她…做到了！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远在崇文阁观星台深处，那悬浮于祭坛之上的“春秋笔”虚影，猛地剧烈震颤起来！笔杆上无数微缩的史书文字如同活物般疯狂扭曲跳动！一股强大而混乱的反噬之力，顺着无形的气运连接，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猛地反噬向它的执掌者！
正高举玉圭、即将完成致命一击的孔墨衍，身体如遭重击！脸色瞬间由肃穆转为难以置信的灰败！他闷哼一声，胸口如被巨锤砸中，喉头一甜，一股腥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上口腔！他死死咬紧牙关，才没有当场喷出血来！但那深青色祭袍的胸口位置，己然迅速洇开了一小片深色的湿痕！他高举玉圭的手臂，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祭坛之上，殷玄冥猛地抬起了头！透过晃动的玉旒，他那双刚刚还充斥着疯狂血丝的眼睛，此刻虽然依旧布满血丝，却如同被暴雨冲刷过的寒潭，冰冷刺骨，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和一种洞穿虚妄的清明！他死死地、如同盯住猎物的猛兽般，锁定了下方那个身形微晃、脸色灰败的孔墨衍！
两人的目光，在肃杀死寂的祭坛上空，轰然对撞！无声的惊雷，在每一个屏息凝神的观礼者心头炸响！
杀局，己被撕开一角！ 反击，就在此刻！
作者“梦幻的虚幻”推荐阅读《帝冕之下：我的自救手札》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UV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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