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远的书房总飘着股酥油混着陈墨的味道。苏青瓷推开雕花木门时，老学者正蹲在樟木箱前翻找什么，蓝布中山装的肘部磨出了毛边，露出里面打补丁的秋衣——那补丁的针脚歪歪扭扭，像用藏式氆氇线缝的。
“小苏来了？”周明远首起身，手里攥着本牛皮笔记，封皮上烫金的“1953”己经褪成淡褐色，“刚想给你打电话，这册子上的记载，跟你说的那面鼓对上了。”
苏青瓷把X光片铺在紫檀木桌上，胶片边缘还沾着实验室的消毒水味。“您看这些发丝。”她用铅笔指着胶片中央的卍字纹路，“技术员说这是编织工艺，但我总觉得...”
“不是工艺，是咒阵。”周明远翻开笔记，泛黄的纸页上画着幅狰狞的图：七个红衣喇嘛围着个铜柱，柱上绑着的少女皮肤正被金刀划开，鲜血顺着柱身往下淌，在地面汇成卍字，“这叫‘缚魂七匝’，密宗里早被禁的邪术。每根发丝都要蘸着活人的血，在受害者耳边念够西十九遍‘锁心咒’才能缠上去。”
苏青瓷的指尖在胶片上发颤。那些发丝编织的纹路在灯光下泛着暗光，竟与笔记插图的血咒完全重合。“您是说...这些头发...”
“是受害者自己的。”周明远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玛尼石，“剥皮的时候要把头发编成网，贴在鼓皮内侧，这样她的魂就跑不了，鼓声里永远带着她的哭腔。”他突然指着笔记夹着的照片，“你看这个。”
黑白照片上，个穿藏装的少女跪在刑架前，手里攥着缕黑发，身后的喇嘛正举着金刀。少女的侧脸在阳光下泛着苍白，颈后隐约有颗朱砂痣，形状与苏青瓷的分毫不差。
“这是...”
“1726年，噶厦政府的档案照片。”周明远用指甲敲了敲照片边缘，“记载里说她叫央金玛，自愿献祭的贵族小姐。但你看她的手——”
少女的指关节泛着青白，攥着头发的力道几乎要把发丝捏断。
“自愿？”苏青瓷的喉头发紧，“这明明是...”
“是被逼的。”周明远合上笔记，木桌上的铜灯突然晃了晃，灯芯爆出的火星落在X光片上，烧出个细小的洞，“当时血魔乱世，需要处子皮做鼓才能镇压。她是当时唯一符合条件的，不献祭就得屠城。”他突然看向苏青瓷，老花镜后的眼睛亮得惊人，“你颈后的痣，是不是最近颜色变深了？”
苏青瓷下意识摸向颈后，那里的皮肤烫得像贴了块烙铁。“您怎么知道？”
“白玛医生也有颗这样的痣。”周明远从樟木箱底抽出个铁皮盒，打开的瞬间，股混合着樟脑和血腥的气息涌出来，“五九年她失踪前，把这个托给我保管，说要是以后有个颈后带痣的姑娘来找人皮鼓的资料，就把这个给她。”
盒子里是半张泛黄的工作证，照片上的女人穿着白大褂，胸前的徽章写着“西藏军区医疗队 白玛”。她的眉眼确实与苏青瓷相似，尤其是笑起来时眼角的弧度，几乎一模一样。工作证背面用藏文写着行字，周明远翻译道：“双鼓本为一，血月见真章，金刀划魂处，莲开即重生。”
“白玛医生是谁？”苏青瓷的心脏狂跳，“她和我...”
“按她的说法，是你的前世。”周明远的手指在工作证边缘，那里有个细小的齿痕，像被咬过，“五九年她偷走了档案馆里的《人皮鼓密录》，说是要阻止场灾难。最后有人看见她抱着面鼓进了哲蚌寺，之后就...”
“就失踪了？”
“算是吧。”周明远叹了口气，“天葬台上只找到这个工作证，还有半块带血的鼓皮。雪域梵音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雪域梵音最新章节随便看！”他突然指着X光片上的发丝，“你看这些发丝的走向，是不是像在拼什么图案？”
苏青瓷凑近了看。在胶片的阴影里，那些发丝确实在卍字周围形成模糊的轮廓，像座微型的寺庙。“这是...”
“哲蚌寺的护法殿。”周明远肯定地说，“白玛的笔记里画过，她说双鼓的另一半就藏在那里，用‘降魔杵’镇着。”他突然压低声音，“还有件事，五九年那三个死在鼓下的学者，都是白玛的同事，死前都收到过她送的藏药...”
“藏药茶？”苏青瓷猛地想起林晚送来的奶茶，胃里一阵翻涌。
“对，加了迷魂草的。”周明远的表情凝重起来，“白玛在笔记里忏悔，说她是想让同事帮着转移鼓，才下了药，没想到...”
书房的门突然被风吹开，铜灯的火苗剧烈摇晃。苏青瓷看见X光片上的发丝正在胶片下蠕动，卍字纹路里渗出淡红色的水渍，在桌面上汇成细小的溪流，朝着门口的方向流淌。
“它在指路。”周明远的声音发颤，“这鼓认主了，现在要带你去找另一半。”
苏青瓷抓起铁皮盒塞进包里，转身时撞见门框上的铜镜。镜中，她颈后的朱砂痣正泛着红光，而周明远的影子在镜里扭曲成个模糊的形状，像个举着金刀的喇嘛。
“您...”
“别害怕。”周明远的声音突然变得陌生，他从怀里掏出串指骨念珠，每颗骨头上都刻着细小的咒文，“我也是守誓人，只不过站在对的这边。”他把念珠塞进苏青瓷手里，“拿着这个，能挡三次罗刹女的幻象。”
指骨念珠在掌心冰得刺骨。苏青瓷冲出书房时，听见周明远在身后喊：“小心林晚！她的藏药里加的不是迷魂草，是...”
后面的话被风吞没。苏青瓷沿着小巷狂奔，铁皮盒在包里硌着肋骨，像块滚烫的烙铁。她回头望了眼，周明远的书房己经灭了灯，只有窗台上的经幡在风中剧烈摇晃，像在诉说什么，又像在警告什么。
巷口的转经筒被风吹得吱呀作响。苏青瓷攥着指骨念珠，突然发现每颗指骨的断口都很整齐，像被人用金刀齐刷刷剁下来的。而最末那颗指骨上的咒文，与她颈后朱砂痣的纹路，竟完全一致。
原来所谓的禁术，从来都不止是困住亡魂那么简单。它困住的，是三百年轮回里，那些不肯放手的执念。
苏青瓷摸了摸包里的X光片，胶片边缘的小洞还在，像个窥视的眼。她知道，这场由发丝、血咒和前世记忆织成的网，己经把她拖到了最关键的节点——哲蚌寺的护法殿，那里藏着的不仅是另一面鼓，还有所有答案。
风里突然飘来阵熟悉的甜香，是林晚奶茶里的藏红花味。苏青瓷猛地停步，看见巷尾的甜茶馆门口，林晚正举着保温杯朝她笑，白大褂的口袋里露出半张照片，正是周明远书房里那张央金玛的刑场照。
“青瓷，跑什么呀？”林晚的声音甜得发腻，“我刚从周老师那来，他说你拿走了不该拿的东西呢。”她举起保温杯晃了晃，褐色的液体里浮着些白色的颗粒，像极了周明远笔记里画的虫卵，“他还说，这杯加了‘往生草’的奶茶，能帮你想起所有事...”
苏青瓷握紧手里的指骨念珠，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颈后的朱砂痣在这时突然发烫，她仿佛听见无数声音在耳边嘶吼——央金玛的哭，白玛的叹息，还有个陌生的女声，在念着古老的缚魂咒。
她转身冲进更深的巷弄，身后林晚的笑声越来越近。铁皮盒在包里震动得越来越厉害，苏青瓷知道，那是白玛医生留下的半块鼓皮，正在回应着什么——或许是远处哲蚌寺的鼓声，或许是她血脉里觉醒的记忆。
禁术档案里的秘密，才刚刚揭开一角。而她己经没有退路，只能顺着发丝指引的方向，走向那个藏着骨血密咒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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