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在鼻腔里凝成冰碴时,苏青瓷猛地睁开眼。实验室的荧光灯正对着天花板闪烁,操作台上的人皮鼓蒙着防尘布,轮廓在暗光里像块隆起的坟包。她摸向颈后,朱砂痣烫得惊人,指尖沾着点金色粉末——和鼓皮渗出的一模一样。
“又做梦了?”
桑吉的声音从阴影里浮出来,他盘腿坐在墙角,骨刀在指间转着圈,金属反光映得他琥珀色的瞳孔忽明忽暗。他右臂的绷带渗着暗红,是昨夜血饲仪式留下的伤,“这次梦到什么了?”
“铜柱。”苏青瓷的喉头发紧,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还有金刀,特别亮,照得人睁不开眼。”她抓起桌上的搪瓷杯灌了口冷水,杯底沉着的黑色粘液(林晚奶茶的残留物)在晃动中凝成张模糊的脸,“持刀的人...长着你的脸。”
桑吉转刀的手顿了顿。“他说什么了?”
“说‘你答应过永远陪我’。”苏青瓷的声音发颤,那声音分明是林晚的,甜腻里裹着淬毒的冰,“但他摘下面具时,我看见他左胸有刺青,是‘多杰’...”
“那不是我。”桑吉突然站起身,骨刀插回腰间的鞘里,“是罗刹女造的幻象。它知道你在怀疑我,故意...”
“怀疑你很正常。”苏青瓷打断他,目光扫过他手腕的铜环勒痕——那痕迹在荧光灯下泛着青紫色,和鼓边的铜环吻合得像天生长在一起,“你说你是守鼓人,可你的血能让鼓活过来;你说要保护我,却总在隐瞒...”
“隐瞒是为了让你活着。”桑吉的声音沉下来,他拽过她的手腕,将她的指尖按在自己左胸,“你摸。”
隔着袈裟和冲锋衣,苏青瓷摸到块凸起的硬物,形状像个小小的盒子。“这是...”
“我祖父的日记。”桑吉松开手,退开半步,“1959年他亲眼看见你祖父被罗刹女附身,写了整整三册,藏在贴身的铜盒里。你要是不信,可以现在就...”
“不必了。”苏青瓷移开目光,窗台上不知何时落满了金色粉末,在夜风里簌簌发抖,“天快亮了,该去天葬台了。”
她转身整理背包时,没看见桑吉望着她颈后的眼神——那目光复杂得像纳木错的湖水,有痛惜,有决绝,还有丝她读不懂的恐惧。
凌晨西点的布达拉宫像头沉睡的巨兽,玛尼堆的经幡在寒风里猎猎作响。苏青瓷跟着桑吉穿过侧门,石阶上的薄霜沾湿了裤脚,冻得骨头生疼。天葬台在山坳深处,远远就能看见经幡围成的圈,风穿过玛尼堆的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响。
“就在那棵柏树下。”桑吉指着最粗的那棵,树干上挂满了信徒敬献的哈达,“你祖父的遗骨被装在银盒里,供奉在...”
话没说完,苏青瓷突然踉跄了一下,眼前的天葬台开始扭曲——柏树林变成了刑场,经幡变成了锁链,桑吉的红衣在风中展开,像块浸透血的布。
“怎么了?”桑吉扶住她,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没事。”苏青瓷闭上眼,再睁开时,幻象消失了。但天葬台中央的石头上,分明刻着朵莲花,和鼓面的纹样一模一样,“那石头...”
“三百年前的刑场就在这。”桑吉的声音很轻,“央金玛就是在这棵柏树下...”他突然按住她的肩,“别看!”
苏青瓷还是看见了。柏树干上,有片树皮的颜色比别处深,凑近了才发现是无数细小的划痕,像指甲抓出来的。最深处嵌着点金色的粉末,和她颈后沾着的一模一样。
“她当时...”苏青瓷的呼吸发紧。
“抓着树干不肯放。”桑吉别过头,“多杰亲手...”
“别说了!”苏青瓷猛地后退,撞到身后的玛尼堆,石头滚落的声响惊起几只秃鹫,在晨雾里盘旋成黑色的点,“我们是来取遗骨的,不是来...”
“不,你必须知道。”桑吉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像要捏碎骨头,“罗刹女的幻象不是凭空来的,它是用央金玛的记忆造的!你梦到的剥皮场景,是她三百年前经历的...”
“我不是她!”苏青瓷吼出声,颈后的朱砂痣突然炸开般疼,“我叫苏青瓷,是文物修复师,不是什么该被剥皮献祭的贵族小姐!”
桑吉的瞳孔骤缩,他突然指向她的额前——那里的碎发被风吹得散乱,苏青瓷下意识地往耳后拨了拨。这个动作做完,两人同时僵住。
柏树上的划痕、鼓面的莲花、壁画上的央金玛...都做过这个动作。
“你看。”桑吉的声音带着丝绝望,“你正在变成她。”
晨雾里突然传来脚步声,轻得像猫爪踩过雪地。苏青瓷猛地回头,看见林晚站在经幡圈外,白大褂上沾着暗红的污渍,左耳的伤口还在流血。她手里捧着个银盒,正是供奉遗骨的那个,盒盖边缘嵌着的绿松石,和桑吉碎掉的耳坠纹路完全一致。
“你怎么会在这?”苏青瓷的手摸向背包里的骨刀——那是桑吉给她防身的。
“来送东西啊。”林晚的声音甜得发腻,她举起银盒,盒盖在晨雾里闪着冷光,“你祖父的遗骨,我帮你取出来了。”她突然笑了,笑声在山坳里回荡,“里面还有惊喜呢。”
桑吉突然拽着苏青瓷往后退:“别碰!那盒子被动过手脚!”
林晚却己经打开了盒盖。里面没有遗骨,只有团缠成球状的黑发,发丝间缠着块小小的铜片,上面刻着现代文物局的编号:XZ-1959。
“是你祖父的工作证。”桑吉的声音发紧,“1959年他进藏时领的,编号和你梦到的剥皮刀柄上的...”
“一模一样。”苏青瓷接过他的话,浑身的血都冻住了。梦里的刀柄确实刻着这串数字,当时她以为是错觉。
黑发突然从银盒里涌出,像活的藤蔓缠向苏青瓷的脚踝。桑吉挥刀斩断发丝,断口处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在雪地上烧出细小的洞。“是罗刹女的头发!”他嘶吼着将苏青瓷护在身后,“它跟着遗骨藏了六十年!”
林晚站在黑发组成的网中央,笑得越发诡异:“现在它自由了,正好可以帮你回忆起所有事...比如三百年前,你是怎么答应多杰...”
“闭嘴!”桑吉的骨刀突然指向她,“你根本不知道当年的事!”
“我知道!”林晚的声音突然拔高,黑发在她身边剧烈翻腾,“我是守誓人的转世!每一世都看着你们重复这场戏!央金玛自愿献祭,多杰亲手剥皮,三百年了,从来没变过!”
苏青瓷的头突然剧痛,无数画面在眼前炸开:刑场上的央金玛笑着递给多杰金刀,刀尖划破皮肤时她没哭,反而哼起了藏歌;1959年的实验室,祖父抱着人皮鼓跪在地上,林晚的前世举着金刀站在他身后;还有昨夜的梦,持刀人摘下面具,左胸的刺青正在流血...
“啊——”
她抱着头蹲下身,颈后的朱砂痣烫得像要烧穿皮肤。桑吉想扶她,却被突然暴涨的黑发弹开,那些发丝在空中织成面巨网,将苏青瓷困在中央。网眼越来越小,黑发擦过皮肤的地方,烧出细密的红痕。
“青瓷!”桑吉的骨刀砍在网上,发出沉闷的响,“念度母心咒!用你的血!”
苏青瓷咬破舌尖,血腥味让她清醒了几分。她盯着网中央的黑发,突然想起桑吉血饲时的场景——血珠在鼓面凝成的咒符,和她颈后的胎记一模一样。她抓起背包里的骨刀,毫不犹豫地划破掌心!
鲜血滴在黑发网上的瞬间,那些发丝突然剧烈抽搐,像被烫到的蛇。苏青瓷在剧痛中嘶吼出度母心咒,每个音节都带着血沫:“?????——”
网突然裂开道缝,桑吉趁机扑过来拽住她往外冲。苏青瓷回头的瞬间,看见林晚被黑发彻底吞没,银盒里的铜片在晨光中闪了一下,上面的编号“XZ-1959”正在慢慢消失,被渗出的血覆盖。
山坳外传来晨祷的钟声,天葬台的经幡在风中恢复了平静。苏青瓷瘫坐在雪地上,掌心的伤口还在流血,血珠滴在雪地里,竟凝成朵金色的莲花——和鼓面的纹样、天葬台的石刻,分毫不差。
“它认你了。”桑吉用布条缠住她的手,声音里带着后怕,“你的血比守鼓人的血更管用,因为...”
“因为我是央金玛的转世。”苏青瓷替他说出答案,心沉得像灌了铅。
晨光终于穿透晨雾,照在天葬台中央的石头上。那里的莲花刻痕在阳光下泛着红光,像朵刚被血浸染过的花。苏青瓷望着那朵花,突然明白——所谓的剥皮噩梦,从来都不是幻象,是刻在魂魄里的记忆,三百年了,一首等着被唤醒。
桑吉扶她站起来时,她看见自己的背包里,那半块带血的指骨正微微发亮。骨头上的齿痕在晨光中清晰无比,像被什么东西刚刚咬过——那形状,和她梦中金刀的刀柄缺口,完全吻合。
原来那把刀,从一开始就握在她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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