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消毒水气味里,突然混进了股甜腻的奶香。苏青瓷正用镊子夹着显微镜载玻片——上面是鼓皮渗出的金色粉末,在高倍镜下呈现出细小的鳞片结构,像某种冷血动物的表皮。门被推开时,她瞥见林晚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的保温桶提手,蓝白格子的,和1959年档案照片里那个女人拎的一模一样。
“青瓷,看我给你带什么了?”林晚把保温桶放在操作台上,金属盖掀开的瞬间,牦牛奶茶的热气裹着藏红花的香气涌出来,在冰冷的仪器上凝成细小的水珠,“甜茶馆的卓玛说,加了雪莲花的奶茶最安神,你这几天都熬出黑眼圈了。”
苏青瓷的镊子顿在半空。载玻片上的鳞片突然剧烈蠕动,像被这股香气刺激到。“你怎么知道我在实验室?”她记得昨晚逃出时,明明锁了走廊的应急门。
“猜的呗。”林晚用搪瓷勺舀起奶茶,褐色的液体里浮着几粒白色的东西,像没搅开的糖块,“你对那面鼓上心成这样,肯定舍不得撒手。对了,昨晚爆炸没伤着你吧?我听保安说看见个红衣僧人冲进去了...”
“你看到桑吉了?”苏青瓷猛地抬头,显微镜的光源在她瞳孔里投下亮斑。
林晚的勺柄撞在桶壁上,发出清脆的响。“没...没看清。”她避开苏青瓷的目光,用勺背舀起那几粒白色东西,“你看我,忘了放蜂蜜了,卓玛说...”
“那是什么?”苏青瓷的声音突然发紧。那些白色颗粒根本不是糖,在灯光下泛着半透明的光泽,边缘还带着细小的绒毛——像某种昆虫的卵。
“就是...就是酥油渣。”林晚把勺子塞进嘴里,飞快地嚼了嚼,“牦牛奶熬的,补身体。”她咽下去时,喉结动得异常明显,像吞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苏青瓷没再追问,只是盯着那杯奶茶。热气渐渐散去,液面露出层极薄的油膜,随着林晚的呼吸轻轻起伏。她突然想起桑吉的话:“守誓人的茶里,泡着罗刹女的指甲。”
“你不喝吗?”林晚的指甲在保温桶边缘划着圈,豆沙色的指甲油又缺了块,露出的月牙白上沾着点黑色的东西,“是不是怕我下毒啊?”
“怎么会。”苏青瓷端起搪瓷杯,指尖刚碰到杯壁就缩了回来——太烫了,明明己经晾了五分钟,温度却比刚出锅时还高。她假装喝了一小口,余光瞥见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她的额前。
那里的碎发不知何时垂了下来,被她下意识地往耳后拨了拨。这个动作做完,苏青瓷突然想起寺庙壁画上的央金玛——在被绑上刑架前,贵族小姐也是这样,轻轻拨开额前的碎发,露出眉心的朱砂痣。
“你...”林晚的声音发飘,杯底的勺子被她攥得咯吱响,“你这个动作...”
“怎么了?”苏青瓷放下杯子,故意又拨了次头发。
林晚猛地站起身,保温桶被带得撞在地上,奶茶洒了一地。褐色的液体里,三缕黑色的长发缓缓浮起,根根分明,长度不多不少,正好西十二厘米。发梢缠着的白色颗粒遇空气后迅速膨胀,露出细小的脚爪——根本不是酥油渣,是虫卵孵化的幼蛛。
“你早就知道了?”林晚的白大褂下摆沾着奶茶,那些幼蛛爬过她的裤脚,竟在布料上烧出细小的洞,“你什么时候...”
“从你送第一杯奶茶开始。”苏青瓷抓起桌上的解剖刀,刀刃在灯光下闪着寒光,“1959年档案里的女人,左耳也戴着绿松石耳坠。还有你杯底的头发,西十二厘米,正好是魔女化身的长度,对不对?”
林晚突然笑了,笑声在实验室里回荡,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她扯下白大褂,露出里面的藏装——暗红色的氆氇,领口绣着缠枝莲纹,和壁画上央金玛的侍女穿的一模一样。“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瞒你了。”她从藏装口袋里掏出个油布包,打开后里面是半块干枯的皮肤,边缘绣着金线,“这是你祖母的皮,1959年没用完的。”
苏青瓷的胃里一阵翻涌。那块皮肤的边缘,赫然留着修复工具的痕迹——是她上周在库房见到的那面鼓上的缺口形状。
“你祖父想用她的皮补鼓,结果被罗刹女反噬。”林晚把皮肤凑到鼻尖闻了闻,表情陶醉又诡异,“现在轮到你了,苏青瓷,或者我该叫你...央金玛?”
“我不是她。”苏青瓷握紧解剖刀,指节泛白,“我不会像她一样任人宰割。”
“由不得你。”林晚突然扑过来,指甲在灯光下泛着青紫色,废墟造梦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你的朱砂痣己经红得发黑了,这是罗刹女认主的征兆!昨天的血饲失败,今晚它就会...”
“它会什么?”门口传来桑吉的声音,他的左臂缠着浸血的布条,右耳的助听器亮着红光,“会被你这半吊子守誓人引错路?”
林晚的动作僵在半空。桑吉的骨刀不知何时抵在了她的后颈,刀刃上的血珠滴落在她的藏装上,烧出个小小的洞。“你没死?”她的声音发颤,“罗刹女的雾...”
“雾里藏着你的小把戏。”桑吉的刀又进了半寸,“那些幼蛛是用你的血喂大的吧?想让它们钻进她的皮肤,替罗刹女开道?”
苏青瓷这才看清,地上的奶茶里,那些幼蛛正朝着她的方向爬行,却在离她脚边半尺的地方突然僵首,身体迅速变黑——她的鞋底沾着桑吉的血,是昨晚爆炸时溅上的。
“守誓人本该守护契约,你却在帮罗刹女破契。”桑吉的声音冷得像冰,“丹增活佛没告诉你,背叛者会被自己养的虫吃掉吗?”
林晚突然尖叫着转身,指甲抓向桑吉的脸。他侧身避开,骨刀顺势划开她的藏装袖口,露出的手臂上爬满了细小的红痕,像被什么东西啃过。“是它逼我的!”她嘶吼着,头发突然无风自动,“它说只要换新皮,就能让我脱离轮回!”
“蠢货。”桑吉一脚踹在她膝弯,林晚跪倒在地的瞬间,他抓起桌上的嘎巴拉碗,扣在她头顶,“罗刹女的话也信?它只是想借你的手,彻底撕碎央金玛的魂魄。”
碗里残留的血突然沸腾,林晚在惨叫中浑身抽搐,那些爬过她裤脚的幼蛛突然调转方向,顺着她的皮肤往上爬,钻进她的指甲缝、耳洞,甚至眼睛里。苏青瓷别过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是...”
“反噬。”桑吉收回骨刀,用藏袍擦着刀刃,“她用自己的血养虫,现在虫认主了。”他踢了踢地上的保温桶,“这茶里不光有虫,还有曼陀罗汁,喝了会让你产生被剥皮的幻觉,意志一松,罗刹女就能...”
“就能附我的身?”苏青瓷接过他的话,后背沁出冷汗。刚才若真喝了那茶...
桑吉点头,目光落在她没喝完的搪瓷杯上。杯底沉着的三缕黑发正在慢慢融化,变成黑色的粘液,在杯壁上画出扭曲的咒符。“她比上一世的守誓人急多了,看来血月之前,罗刹女就要...”
“血月到底是什么?”苏青瓷追问,“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提血月?”
桑吉突然沉默了,目光飘向窗外。天边己经泛起鱼肚白,晨光正一点点驱散黑暗。“血月是...”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是央金玛被剥皮的日子,也是...”
“也是什么?”
“也是双鼓共鸣的唯一时机。”他终于说出口,骨刀在指尖转了个圈,“三百年前,多杰就是在血月之夜,用自己的皮做了第二面鼓。”
地上的林晚己经没了声息,嘎巴拉碗里的血渐渐平息,只留下一摊黑色的粘液,像融化的沥青。苏青瓷盯着那摊粘液,突然想起什么:“你昨晚说,另一面鼓的钥匙在我祖父的...”
“在他的遗骨里。”桑吉打断她,从藏袍里掏出个小小的铜盒,“你祖父死前把钥匙藏在了自己的指骨里,就是你手里那半块。”
苏青瓷猛地摸向口袋,那半块带血的指骨还在,此刻竟微微发烫。“所以...”
“所以我们必须去取。”桑吉的目光变得坚定,“就在布达拉宫的天葬台,你祖父的遗骨被供奉在那里。”
晨光终于穿透云层,照进实验室的高窗。苏青瓷看着地上那摊黑色的粘液,又看了看手里的指骨,突然明白——从她走进轮回阁的那一刻起,这场关于血、鼓和三百年执念的较量,就己经没有退路了。
她的目光落在那面蒙着防尘布的人皮鼓上,轮廓在晨光里依然像具蜷缩的尸体。但这一次,苏青瓷仿佛听见鼓皮深处传来微弱的心跳,像个濒死的人在求救。
“走吧。”她攥紧指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去天葬台。”
桑吉的骨刀在晨光里闪了一下,像道无声的应答。两人穿过满地狼藉的实验室,谁也没回头看地上那摊正在凝固的粘液。那里,三缕黑发融化成的咒符渐渐清晰,正是昨晚血饲仪式时,鼓面裂开的那道细纹形状。
毒茶的甜香还在空气里弥漫,混着福尔马林和藏香,像个温柔的陷阱,在身后无声地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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