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哲蚌寺浸在墨色里，只有镇寺之宝“观世镜”的佛龛泛着微光。桑吉推开积灰的木门时，檀香与铜锈的气味扑面而来，那面嵌在紫檀木框里的铜镜比传闻中更古老，边缘的梵文刻痕被得发亮，中央的镜面却蒙着层白雾，像蒙着三百年未干的泪。
“师父说，这镜子只照有缘人。”桑吉的骨刀在佛龛前划出结界，青稞酒泼在地面的瞬间，镜面上的白雾开始旋转，露出底下暗青色的铜胎——那不是普通的铜，是混合了人骨粉末的“血铜”，与拉萨河底的铜匣材质完全相同。他突然按住苏青瓷的肩膀，她左无名指的戒指状灼痕正在发烫，“你的皮肤记忆被激活了，只有你能...”
“能看见被时光藏起来的事。”苏青瓷的指尖刚触到镜面，白雾突然炸开，露出片晃动的火光。她看见1715年的祭坛，多杰跪在血泊里，怀里抱着昏迷的央金玛，她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露出底下泛着金光的肌肉组织。而多杰的右手，正举着枚银戒指，戒指的花纹与苏青瓷指痕的轮廓完全咬合。
“别动...”桑吉的声音发紧。镜中的多杰将银戒轻轻套在央金玛的无名指上，那个位置，与苏青瓷此刻的灼痕分毫不差。戒指扣合的瞬间，央金玛的睫毛颤了颤，嘴角溢出的血珠滴在戒指上，在铜胎镜面上晕开淡红，与现实中苏青瓷指缝渗出的金血产生共振，“是‘定魂戒’，多杰在...”
“在用自己的血给她续命。”苏青瓷的呼吸撞在镜面上，泛起圈白雾。她看见多杰掌心的血顺着戒指流进央金玛的血管，两人的血液在镜中凝成金红交织的网，将达瓦的黑影挡在祭坛外。而央金玛后颈的皮肤下，正浮现出与苏青瓷耳坠相同的绿松石印记，“她不是...”
“不是普通的献皮者。”桑吉的话没说完，突然捂住胸口剧烈咳嗽。鲜血从他指缝涌出，滴在镜面的瞬间，那些金红交织的网突然碎裂，露出达瓦狰狞的脸——他举着剥皮刀刺向多杰的后背，刀刃的寒光里，映出与桑吉后背相同的“卍”形疤，“是守鼓人的印记...”
苏青瓷的尖叫卡在喉咙里。镜中的多杰倒下时，银戒指从央金玛的手指滑落，在空中划出的弧线与现实中她耳坠坠落的轨迹完全一致。而达瓦捡起戒指的瞬间，镜面突然剧烈震颤，白雾重新涌上来，将1715年的画面吞没，露出片冰湖——1999年的纳木错，父母的车正在冰面下沉，母亲抛出的绿松石吊坠在空中炸开，碎片与镜外苏青瓷的耳坠严丝合缝。
“呕——”桑吉的吐血声打断了画面。他咳出的血珠在镜面上没有滑落，反而顺着梵文刻痕流动，组成西个藏文：“还有七日”。那字迹带着金属般的冷光，笔画末端的分叉与铜匣底的刻字完全相同，“是血月...”
“血月还有七天。”苏青瓷的指尖抚过镜中的冰湖，那里的冰水突然漫出镜面，打湿她的袖口。她闻到股熟悉的河泥腥味，与午夜梦回时枕巾上的气味分毫不差，“这镜子能...”
“能让过去的场景显形，也能让未来的预兆显形。”桑吉用骨刀擦掉嘴角的血，镜面上的“还有七日”突然扭曲，化作幅微型坛城图，纳木错湖心的位置标着个极小的“契”字，与唐卡血珠组成的地图完全重合。他这才发现，镜面边缘的梵文刻痕里，藏着行极小的字：“爱是最后的伏藏”，与丹增活佛的遗言完全一致，“师父早就...”
“早就知道镜子会揭示真相。”苏青瓷的金血滴在“伏藏”二字上，镜面突然切换画面：血月之夜的祭坛，两面人皮鼓正在共振，她与林晚的双生烙印在鼓面上拼出完整的莲花，而桑吉的“卍”形疤正在流血，血液汇入鼓面的纹路，将达瓦的黑影烧成灰烬。画面的最后，那枚银戒指悬浮在空中，同时套住了她与林晚的无名指。
“双生戒指...”桑吉的呼吸带着血沫。他突然指向镜面角落，那里的阴影里，嘎玛正举着银刀站在祭坛边缘，刀刃的反光里，映出1959年照片里那个戴银手链的少女——她的脸，与林晚左眉的疤痕完全重叠，“林晚是...”
“是央金玛的另一重转世。”苏青瓷的指痕突然刺痛，镜中的银戒指仿佛真的套了上来，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蔓延。她终于明白镜中窥秘的意义：所谓的前世今生不是轮回的诅咒，是多杰与央金玛跨越时空的约定，用银戒指锁住的不是命运，是打破诅咒的契机，“那枚戒指...”
“是解开时间闭环的钥匙。”桑吉的骨刀在镜面划出金线，将“还有七日”西个字圈住。那些藏文突然化作七滴血珠，滴在坛城图的七个节点上，每个节点都对应着处献皮者的埋骨地，“七日之内，我们要找到...”
“找到所有被献祭的皮肤记忆。”苏青瓷的指尖离开镜面时，白雾重新覆盖了铜胎，只留下“爱是最后的伏藏”几个字在微光中闪烁。她摸着无名指的灼痕，那里的温度与镜中的银戒指完全相同，仿佛那枚三百年前的定魂戒，真的穿过时光，套在了她的手上。
黎明的第一缕光从寺门缝隙漏进来时，桑吉己经用布盖住了观世镜。苏青瓷回头望了眼佛龛，铜镜在布下仍泛着微光，像颗不肯沉睡的眼睛。她知道，镜中显现的不是宿命，是选择——多杰与央金玛的爱能对抗达瓦的诅咒，她与林晚的双生羁绊，也能在七日后的血月之夜，让所有被时光扭曲的真相，回归最初的模样。
下山的石板路上，桑吉的血滴在青石板上，组成与镜中相同的梵文。苏青瓷握紧他的手腕，感觉两人的血液在晨光中产生共振，像两滴终将汇入同条河流的水。七日后的纳木错祭坛正在等待，那枚藏在时光里的银戒指正在等待，而镜中窥见的秘密，不过是这场跨越生死的约定，最温柔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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