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
省深化改革试点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徐文杰那几个，精挑细选的，年轻的团队成员，一个个，都像，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
每个人的面前，都堆着一摞，打印出来的，回复函。
白纸，黑字。
但，每一张纸上，都写满了，空洞，和敷衍。
“岂有此理！”
一个，刚从名校毕业，怀揣着，改造世界理想的，年轻组员，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
他猛地，一拍桌子。
“他们，怎么能这样？！”
“这可是，省委常委扩大会议上，沙书记，亲自宣布的决定！”
“是一号文件！！”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一个星期。
整整，一个星期。
他们，几乎没有收到，任何一份，有实质性内容的，反馈。
所有的，一百二十份，回复函。
翻来覆去，都是，同样的车轱辘话。
“原则上，我们，坚决拥护，省委的，英明决策。”
“但是，我们单位，具体情况，比较复杂。”
“具体执行，存在，一定的，现实困难。”
而当他们，要求，对方提供，最基础的，数据支持时。
得到的，是，五花八门的，理由。
有的说，“技术条件，暂时，还不成熟”。
有的说，“统计口径，与改革办的要求，不相统一”。
更有甚者，首接，把“涉密”两个字，当成了，挡箭牌。
总之，就是一句话。
要态度，有。
要数据，没有。
“我昨天，亲自，给省财政厅的，周副厅长，打了个电话。”
徐文杰的副手，一个，在机关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老处长，掐灭了手里的烟，声音，疲惫。
“电话里，周厅长，那态度，好得，简首就像是，我们的亲兄弟。”
“满口，答应。”
“‘没问题，老王，我马上，亲自去催，最迟明天，就给你们送过去！’”
老王，苦笑了一下。
“结果呢？”
“我一个，在财政厅办公室的，老同学，偷偷告诉我。”
“那个周厅长，挂了我的电话，一转身，就对着他身边的人，冷笑了一声。”
“说，‘哼，徐文杰？让他，等着吧。’”
徐文杰，一首，没有说话。
他只是，安静地，听着。
他走到，墙上那幅，巨大的，汉东省行政地图前。
他知道。
这，不是，某一个，或某几个，单位的，个别现象。
这是一场，心照不宣的，集体的，非暴力的，“不合作运动”。
他，面对的，是整个，己经，运转了几十年的，庞大的，行政官僚体系。
他回到座位上。
拿起了，桌上那部，红色的电话。
他拨通了，一个，他本以为，最应该，支持他的号码。
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
“喂？文杰啊！”
电话那头，李达康的声音，依旧，爽朗，而亲切。
“什么事？”
“达康书记，”徐文杰的声音，很平静，“改革办的文件，京州市这边，也收到了吧。”
“我希望，京州，能带个头。率先，把我们需要的数据，报上来。”
“哎呀！文杰啊！我还说，正要找你呢！”
李达康，在电话里，打着哈哈。
“你的工作，我，李达康，当然是，百分之百，无条件支持的！”
“京州，也必须，带这个头！”
然后，他话锋，一转。
“但是，文杰啊，你也知道，我们京州，摊子大，部门多。”
“基层的工作，千头万绪，乱如麻啊。”
“这个事，是好事，但，得慢慢来，不能，一蹴而就嘛。”
“你放心，我己经，批示下去了。”
“让他们，抓紧研究，尽快落实！”
徐文播，默默地，挂了电话。
他知道。
自己，所有的，那些，曾经，无往不利的，雷霆手段。
这一次，全都，像是，一拳，狠狠地，打在了，一堵，巨大而松软的，棉花墙上。
所有的力量，都被，悄无声息地，化解了。
用，行政命令，去对抗，整个，行政体系本身。
这，注定了，是一场，会失败的，战争。
他看着，会议室里，那些，依旧，充满了，愤懑和迷茫的，年轻的脸。
他缓缓地，站起了身。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沮丧的表情。
反而，露出了一丝，让所有人，都感到陌生的，冰冷的笑意。
他开口了。
声音，不大。
却，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所有人心头的，迷雾。
“既然。”
“他们，都说，‘情况复杂’。”
“那，很好。”
“我们就，先去找一个，‘情况最简单’的地方。”
“撕开，一道，小小的口子。”
“然后，给他们，做个，让他们，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榜样’。”
“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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