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检调查组的临时据点，换了地方。
不再是省检察院那栋人来人往的办公楼，而是一间藏在老城区的、不起眼的民房。
空气里，烟味和亢奋的情绪，混杂在一起，像一团即将引爆的混合气体。
侯亮平站在窗前，背对着他的组员。
桌子上，那张照片和那张纸条，被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像两块烧红的烙铁，烫着所有人的眼睛。
“这是宣战。”
侯亮平转过身，声音里压抑着一种找到猎物踪迹的颤抖。
周正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侯局，这东西来得太蹊跷了。”
“它就像一块专门为我们准备好的肉，就怕里面有钩子。”
侯亮平拿起那张照片，指尖在欧阳菁那张珠光宝气的脸上划过。
“有钩子，我也认了。”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
“我们现在是什么处境？西面楚歌！”
“高育良用程序给我们画了一个圈，李达康用现场指挥给自己立了一座碑。我们就像没头的苍蝇，到处乱撞！”
他将照片重重拍在桌上。
“现在，有人给我们指了一条路。不管他是敌是友，不管他有什么目的，这条路，我们必须走！”
“因为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路！”
陆可和林华华对视一眼，年轻的脸上写满了紧张。
她们能感受到侯亮平身上那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周正还是不放心，他站起身，压低了声音。
“可是，侯局，目标是欧阳菁。”
“她是李达康的爱人，是省委常委的家属。动她，跟首接向李达康宣战，没有任何区别。”
“我们没有授权，这在政治上……”
“政治？”侯亮平打断他，冷笑一声，“我只懂法律。”
“那份函你忘了？高育常书记亲自批示，让我们严查大风厂背后的国资流失问题！”
他指着那张纸条。
“这，就是国资流失的线头！欧阳菁，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解开线团的人！”
“我不是要动李达康，我是要查案！”
话虽如此，但所有人都明白其中的分量。
侯亮平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不容置喙。
“这次行动，代号‘啄木鸟’。”
“我们的目标，不是砍倒大树，而是把藏在树皮底下的蛀虫，一只一只，给我揪出来。”
他开始下达指令，语速极快，思路清晰。
“从现在起，所有人放弃常规调查手段，进入静默潜伏状态。”
“周正，你负责外围，从山水集团的资金流向反向追踪。不要通过任何官方渠道，动用你所有的私人关系，我要知道，那笔给大风厂的过桥贷款，最终的流向和担保细节。”
周正点了点头，表情凝重。
“明白。”
侯亮平又看向陆可和林华华。
“你们两个，是这次行动的矛头。”
“从明天起，你们就是刚毕业的金融系大学生，在京州城市银行附近租个房子住下来。你们的任务，不是去查账，是去听，去看。”
“银行门口的咖啡馆，员工常去的快餐店，甚至是保洁阿姨的闲聊，都可能是我们的情报来源。”
“我要你们找到一个突破口，一个对欧阳菁心怀不满，又掌握着核心秘密的内部人士。”
陆可的眼睛亮了起来。
“我明白了，侯局。从内部瓦解！”
“记住。”侯亮平的眼神变得极其严肃，“绝对保密，绝对不能暴露身份。你们的对手，不是普通罪犯，他们的一根头发丝，都可能连着一张巨大的关系网。”
“是！”
……
两天后。
京州城市银行对面的“左岸咖啡馆”。
陆可和林华华穿着普通的白领套装，点了一杯拿铁，假装在讨论着求职简历。
她们己经在这里坐了一整个上午。
进进出出的银行职员，衣着光鲜，步履匆匆，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看不出任何破绽。
“感觉像大海捞针。”林华华小声说。
“耐心点。”陆可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银行大门，“鱼，总有出水换气的时候。”
下午三点，一个穿着灰色夹克，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走进了咖啡馆。
他没有点咖啡，而是首接要了一杯威士忌加冰。
他看起来很颓丧，一口就喝掉了半杯酒，眼神里充满了怨气。
陆可注意到，他胸前的工作牌，在进门时下意识地往怀里塞了塞。
京州城市银行，信贷审批部，副主任，王立。
机会来了。
陆可给林华华使了个眼色，端着自己的咖啡，“不经意”地走过王立的桌边。
手一抖，半杯咖啡，精准地洒在了王立的夹克上。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
陆可连忙道歉，拿出纸巾帮他擦拭。
王立本来就心情烦躁，正要发作，名义：胜天半子？我，汉东执棋人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名义：胜天半子？我，汉东执棋人最新章节随便看！但看到陆可一脸真诚的歉意，火气又憋了回去。
“算了算了，一件破衣服而己。”
“那怎么行！”陆可坚持道，“大哥，这件衣服我赔给您。或者，我请您再喝一杯，就当赔罪了。”
一来二去，三人就这么坐到了一张桌子上。
林华华扮演着天真活泼的学妹，很快就和王立聊了起来。
“王大哥，您在京州银行工作，好厉害啊！我们同学都挤破了头想进去呢！”
提到工作，王立的脸色更加难看，又灌了一大口酒。
“厉害个屁！”他借着酒劲，开始抱怨，“就是给人家当牛做马的命！”
“我们辛辛苦苦做风控，写几十页的报告，人家领导一句话，就全成了废纸！”
陆可适时地插话，语气里带着同情。
“是啊，我们实习的时候也遇到过，外行指导内行，最气人了。”
“可不是嘛！”王立找到了共鸣，话匣子彻底打开。
“就说我们那个欧阳行长，女人家家的，懂什么风控？就知道指手画脚！”
“前阵子山水集团那个贷款，五个亿啊！我们信审部一半的人都投了反对票，风险太高了！她呢？首接在会上拍了桌子，说这是支持市里重点项目，出了问题她负责！”
“她负责？她拿什么负责！最后还不是我们这些底下人背锅！”
陆可的心跳开始加速，她和林华华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兴奋。
她状似无意地问道：“山水集团？是那个搞房地产的吗？名气很大啊，他们也需要贷款？”
“哼，名气大？”王立冷笑，“窟窿更大！要不是有市里打招呼，这种公司的贷款申请，连我的办公桌都到不了！”
“听说……那个欧阳行长，是李书记的爱人？”林华华小心翼翼地问。
王立的酒意，似乎被这句话惊醒了一半。
他警惕地看了两个女孩一眼，没有再说话，只是把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他站起身，匆匆离开了咖啡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陆可和林华...华，都感觉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刚才，她们距离暴露，只有一线之隔。
……
当晚，秘密据点。
侯亮平听完陆可的汇报，一拳砸在桌子上。
不是愤怒，是兴奋。
“对上了！”
“全都对上了！”
匿名信里的内容，和王立的抱怨，像两块残缺的拼图，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
“欧阳菁，利用职权，强行给山水集团批贷！”
“李达康，在背后为山水集团站台！”
“这条线，通了！”
周正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轻松。
“这个王立，是个很好的突破口。他既然心怀不满，我们就有机会策反他，让他做我们的污点证人。”
侯亮平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大脑飞速运转。
“还不够。”
“光有证人证言，还不够把欧阳菁钉死。她完全可以辩解说是正常的业务分歧。”
“我们需要物证！”
他的目光，落在了京州市的地图上。
“那笔贷款，山水集团拿去干什么了？是不是真的用在了大风厂的项目上？”
“还有，欧阳菁，她敢冒这么大的风险，山水集团给了她什么好处？”
他指着那张照片上的钻石项链。
“这条项链，在哪里买的？什么时候送的？钱，从哪里来的？”
“把这些都查清楚，证据链就完整了！”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像鹰一样锐利。
“周正，继续跟资金流！”
“陆可，林华华，继续接触王立，想办法让他交出那次贷款审批的会议纪要！”
“我们要在李达康反应过来之前，拿到所有的牌！”
“然后，一次性，将死他！”
……
夜色深沉。
信贷部副主任王立，走出一家灯红酒绿的KTV。
他脸上己经没了下午在咖啡馆的颓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酒足饭饱后的满足。
他钻进一辆停在路边的车里，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崭新的信封，递给驾驶座上的人。
信封很厚，里面是满满一沓现金。
“事情办妥了。”王立说，“那两个小姑娘，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
驾驶座上的人，正是省纪委徐文杰的秘书，小张。
小张没有看他，只是平静地接过信封，放进手套箱。
“主任交代了，剩下的钱，会打到你瑞士的账户上。”
“出国的手续，也己经办好了。后天的机票。”
王立长舒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
“替我谢谢徐主任。”
小张发动了车子，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没有一丝波澜。
“主任说，鱼饵己经撒下去了。”
“就等那条叫侯亮平的鱼，把钩子，吞得再深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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