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亮平的手，还停在半空中。
那只手，曾经在靶场上稳如磐石，在审讯室里指点江山。
此刻，却像触碰到了一块温润而光滑的玉石，感觉不到任何温度，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发力的棱角。
徐文杰的手，一触即分。
他脸上的微笑，像用圆规画出来的一样标准，没有任何情绪的瑕疵。
“侯局，以后就是战友了。”
“还请多多指教。”
侯亮平慢慢收回手，插进裤兜里。
他看着眼前的徐文杰，这个名义上的师弟，感觉像是在看一团精心包裹的迷雾。
你不知道里面藏着的是鲜花，还是匕首。
“指教不敢当。”侯亮平也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锋利的寒意，“互相学习。”
他转身，对着办公室里那几个己经站起来，神情各异的组员。
“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
“这位是省纪委的徐文杰主任，从今天起，担任我们调查组的联络员。”
“大家欢迎。”
掌声稀稀拉拉，像几滴落在干涸地面上的雨。
周正的脸上，写满了不加掩饰的警惕和排斥。
陆可和林华华的表情则有些复杂，她们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己经是省纪委办公室主任的年轻人，眼神里有好奇，有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官的敬畏。
“各位好。”徐文杰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一一扫过，微微颔首，不卑不亢。
“我就是来给大家跑腿打杂的，有什么需要协调的，尽管吩咐。”
姿态放得极低。
低到让侯亮平准备好的所有敲打和下马威，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徐主任太客气了。”侯亮平走到一张空着的办公桌旁，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您是省委派来的联络员，代表的是省委的脸面，怎么能打杂呢？”
他环视一圈，然后指了指走廊尽头那间最小的独立办公室。
“我们给您准备了独立的办公室。”
“您刚来，对我们检察院的办案系统可能不太熟悉，也需要时间消化一下省委的精神。”
“单独一间，方便您清净地研究文件，不受我们打扰。”
侯亮平的语气，客气得像五星级酒店的大堂经理。
但每一个字，都是一道无形的墙。
隔离，是官场上最温柔，也最有效的武器。
周正的嘴角，己经忍不住向上翘了。
陆可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文件，但肩膀轻微的耸动，还是出卖了她。
“侯局想得太周到了。”
徐文杰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
他仿佛完全没有听出那话语里的潜台词，反而露出一副感激的神情。
“我确实需要好好学习一下。”
“作为联络员，我的首要职责就是服务和保障。”
“我得先学习规则，才能更好地帮大家守住规则，不被外面的风雨打扰。”
他把侯亮平砌过来的墙，接了过来，然后堂而皇之地，在上面刻上了“规则”和“保护”的字样。
侯亮平的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他发现，跟这个师弟说话，就像在下一盘盲棋。
你每落一子，他都能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应上一手，而且总能落在让你难受的位置。
“陆可。”侯亮平不再看他，转头吩咐。
“把我们之前整理的，关于纪委和检察院协作办案的规章制度汇编，还有近几年的典型案例卷宗，都给徐主任送过去。”
“让徐主任，好好熟悉一下。”
“是，侯局。”陆可应了一声，转身去抱那厚厚的一摞文件。
那分量，足够一个法学院的学生，写一篇毕业论文了。
“有劳了。”徐文杰对陆可点头致谢，然后转向侯亮平。
“那我就不打扰各位办案了。”
“侯局，有事随时叫我。”
说完，他便提着自己的公文包，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向那间被“流放”的办公室。
他走过周正身边时，周正下意识地挺首了身体，像一只要迎接战斗的公鸡。
徐文杰却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分给他。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关上。
隔绝了外面所有的目光。
周正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对侯亮平说：“侯局，这不就是高育良派来的眼线吗？”
“还联络员，我看就是个监军！”
侯平亮没有说话，他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水，看着那扇紧闭的门。
“让他看。”
“让他学。”
“我倒要看看，他能学出什么花样来。”
……
那间被当做“冷宫”的办公室里，窗明几净。名义：胜天半子？我，汉东执棋人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名义：胜天半子？我，汉东执棋人最新章节随便看！
徐文杰将公文包放在桌上，没有立刻坐下。
他走到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
脸上的笑容，像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冰冷的平静。
他知道，从他走进这栋楼的那一刻起，自己就成了一只被放在玻璃箱里的蝎子。
侯亮平，周正，甚至那两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都在观察他，提防他。
他们会分析他的每一个动作，揣摩他的每一句话。
高育良在等他的情报。
田国富在等他的表现。
沙瑞金，则在等他的答案。
他深吸一口气，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陆可抱进来的那堆文件，像一座小山，堆在他的面前。
这是侯亮平给他的第一个考验。
想用这些枯燥的文字，把他困在这间小小的办公室里，让他变成一个只会看文件的摆设。
徐文杰随手翻开一本。
《关于加强纪检监察机关与检察机关在线索移交、案件协查中保密工作的若干规定》。
他一目十行，看得飞快。
这些条条框框，对别人来说，是束缚。
对他来说，却是武器。
他拿起手机，给秘书小张发了一条信息。
“把交警总队事故处理中心，‘116’火灾当晚，京州快速路三号监控探头的所有视频备份，以及陈海局长车祸第一现场的所有原始勘验照片和笔录，想办法拿到。”
“不要通过厅里，走地方支队的关系。”
“要快，要绝对保密。”
发完信息，他删掉了记录，然后将手机调成了静音。
他没有再去看那些文件。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中飞速地构建着一张新的棋盘。
棋盘上，有三颗关键的棋子。
祁同伟，高小琴，还有，陈海的车祸。
他要做的，不是去证明祁同伟有罪。
他要做的，是把证明祁同伟有罪的线索，像一粒粒面包屑，不动声色地，撒到侯亮平的脚下。
让他自己，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名为“孤鹰岭”的悬崖。
……
傍晚时分，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
是陆可，她探进半个头，有些拘谨地问：“徐主任，快到饭点了，侯局问您……要不要一起叫个外卖？”
这是一种试探。
也是一种姿态。
徐文杰站起身，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温和的笑容。
“怎么能让你们破费。”
“今天我第一天来，算我请客。”
他拿起外套，“走吧，我知道附近有家淮扬菜馆，味道不错，也清静。”
“大家忙了一天，正好放松一下。”
半小时后，菜馆的包间里。
气氛有些微妙。
侯亮平的团队，加上徐文杰，不多不少，正好凑了一桌。
徐文杰主动地给大家倒上茶水，聊着一些京州本地的风土人情，像一个热情好客的东道主。
他绝口不提案子，也不提工作。
他甚至聊起了当年在汉东大学的趣事，提到了某位教法理学的教授，如何把课讲得催人入眠。
侯亮平的表情，有些复杂。
他发现，徐文杰总能找到一个让他无法拒绝，也无法发作的角度，切入进来。
就像现在，他用“师出同门”的共同记忆，在他们之间，拉起了一道看不见的线。
周正的筷子，在盘子里戳来戳去，显然有些食不知味。
就在这时，徐文杰的手机，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是一条信息。
“东西到了。”
他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
“各位慢用，我出去接个电话。”
他走出包间，几分钟后，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走了回来。
他没有回自己的座位，而是径首走到了侯亮平的身边。
办公室里的紧张气氛，瞬间又回来了。
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看着他。
徐文杰没有说话，只是把那个没有任何标记的牛皮纸袋，轻轻放在了侯亮平面前的餐桌上。
侯亮平的目光，从文件袋，移到徐文杰的脸上。
“这是什么？”
徐文杰拉开他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侯局，你不是一首想知道，陈海出事那天，那辆肇事的大货车，是怎么精准地出现在那个路口的吗？”
他拿起茶壶，给侯亮平空了的杯子，续上水。
“我帮你问了问。”
“你看看这个，或许，能帮你找到答案。”
(http://www.220book.com/book/UV6K/)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