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富春江边的柳树抽出了嫩绿的新芽，双桥镇小学的操场上，二年级的孩子们正在课间活动。林晓阳扎着两个小辫子，辫梢上系着妈妈给她新买的粉色蝴蝶结，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晓阳，我们来跳皮筋吧！"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朝她跑来，脸蛋红扑扑的，额头上还挂着几滴汗珠。这是俊俊，晓阳在班里最好的朋友。
"好啊！"晓阳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长长的橡皮筋，两个小姑娘熟练地把皮筋套在两棵小树上，开始边跳边唱："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俊俊比晓阳大两个月，是上学期转学来的。晓阳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俊俊时，她正一个人坐在教室角落里抹眼泪。晓阳主动走过去，把自己最喜欢的草莓味橡皮擦送给了她。从那以后，她们就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晓阳，你跳得真好！"俊俊气喘吁吁地说，"我妈妈说你学习好，体育也好，让我多跟你玩。"
晓阳不好意思地笑了："你画画比我好呀，上次美术课老师还表扬你了呢！"
上课铃响了，两个小姑娘手拉手跑回教室。这节是语文课，班主任李老师抱着一摞作业本走进来，脸上带着微笑。
"同学们，我要表扬上周作文写得好的同学。"李老师翻开记分册，"林晓阳同学的《我的妈妈》写得非常感人，用词准确，感情真挚，大家要向她学习。"
全班同学的目光都转向晓阳，她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李老师走到她桌前，把一本崭新的小红花本子放在桌上："这是给你的奖励，继续努力！"
晓阳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本子封面上的小红花，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她转头看向俊俊，对方正冲她竖起大拇指。
放学时，晓阳把小红花本子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最里层，生怕折了角。校门口，妈妈周淑芬己经等在那里，看到女儿出来，立刻迎了上去。
"妈妈！你看！"晓阳迫不及待地展示她的奖品，"李老师说我作文写得好！"
周淑芬蹲下身，仔细端详着那个小红花本子，眼眶突然有些："阳阳真棒！妈妈太高兴了。"她紧紧抱住女儿，闻着女儿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回家的路上，晓阳叽叽喳喳地讲着学校里的事，周淑芬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头微笑。走到镇上的小商店时，晓阳突然停下脚步。
"妈妈，我想买那个。"她指着橱窗里的一盒水彩笔。
周淑芬看了看价格标签，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还是掏出钱包："好，阳阳喜欢就买。"
晓阳敏锐地注意到了妈妈的表情变化："妈妈，是不是太贵了？我可以不要的。"
"傻孩子，"周淑芬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妈妈有钱。你画画这么好，应该用好的画笔。"
那天晚上，林建国下班回家时，发现妻子正在厨房里默默流泪。他放下公文包，轻声问道："怎么了？"
周淑芬擦了擦眼睛："厂里今天宣布改制，我们这一批老员工都要下岗了。"
林建国沉默了片刻，轻轻抱住妻子："别担心，有我在。再说，所里最近缺个资料整理员，虽然是临时工，但工资还可以。"
周淑芬抬起头："真的？"
"嗯，我己经跟人事科长老王打过招呼了。"林建国安慰道，"明天你就去面试，应该没问题。"
晚饭时，晓阳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同，但爸爸妈妈还是像往常一样给她夹菜，问她学校的事。首到晚上躺在床上，她才听到父母房间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买断工龄的钱，加上我们这些年攒的，应该够阳阳读到高中。"是妈妈的声音。
"别想那么多，我会想办法的。"爸爸的声音很坚定，"对了，下周我要去深圳出差，那边有个项目需要技术支持。"
晓阳抱着小熊玩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她看到爸爸妈妈站在一片开满鲜花的田野里，朝她微笑。
一周后，林建国拖着行李箱去了深圳。晓阳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问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周淑芬总是耐心地回答："快了，快了。"
这天晚上，周淑芬和晓阳正坐在电视机前看《还珠格格》，门铃突然响了。晓阳跳起来跑去开门，只见林建国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大塑料袋。
"爸爸！"晓阳尖叫一声扑进父亲怀里。
林建国笑着把女儿举起来转了个圈，然后放下她，神秘地晃了晃手中的袋子："猜猜爸爸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晓阳好奇地扒开袋子一看，里面全是她从未见过的零食：五颜六色的虾条、印着卡通图案的小饼干、还有几瓶"娃哈哈"牛奶。
"这些都是深圳最流行的儿童食品。"林建国骄傲地说，"我同事推荐的。"
晓阳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包虾条，撕开包装尝了一口，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好好吃！妈妈，你也尝尝！"
周淑芬接过女儿递来的虾条，嗔怪地看了丈夫一眼："又乱花钱。"
林建国只是笑，从行李箱里又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这是给你的，淑芬。深圳最新款的丝巾。"
周淑芬打开盒子，一条淡蓝色的丝巾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她抚摸着丝巾，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真漂亮..."
那个周末，林建国兑现了他的承诺，带全家去了县城的新华书店。晓阳像往常一样，首奔儿童读物区，很快就被一本《安徒生童话精选》吸引住了。
"想要这本？"林建国蹲下来问女儿。
晓阳点点头，又摇摇头："太贵了..."
"没关系，"林建国拿起书，"爸爸这个月有出差补贴。"
回家的路上，晓阳紧紧抱着新书，时不时低头闻一闻书页的墨香。周淑芬看着女儿满足的样子，悄悄握住了丈夫的手。
接下来的日子里，晓阳完全沉浸在童话世界中。每天做完作业，她就会拿出那本书，一个人坐在小桌前，全神贯注地阅读。有时候妈妈叫她吃饭，她都听不见。
"这孩子，做什么事都这么投入。"周淑芬对丈夫说，"昨天拼那个积木玩具，一坐就是两个小时，叫她都不应。"
林建国骄傲地看着女儿："这是好事，说明她有专注力。"
西月中旬的一天，晓阳和俊俊放学一起走，路过一家花店时，她突然停下脚步。橱窗里摆着一束鲜艳的红玫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好漂亮啊..."晓阳喃喃道。
俊俊看了看价格标签："哇，十块钱一支！好贵！"
晓阳摸了摸口袋里攒了几个星期的零花钱——正好十块。她记得下周就是爸爸的生日，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海中形成。
"俊俊，你能帮我个忙吗？"晓阳神秘兮兮地拉着好朋友走到一旁。
第二天中午，趁着午休时间，晓阳和俊俊偷偷溜出学校，跑到那家花店。晓阳用她所有的零花钱买了一支红玫瑰，花店阿姨还贴心地用玻璃纸包好。
"这是送给谁的呀？"阿姨笑着问。
晓阳红着脸不说话，俊俊替她回答："给她爸爸的生日礼物！"
回学校的路上，晓阳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支玫瑰，生怕弄坏了。俊俊建议她把花藏在书包里，免得被老师发现她们溜出学校。
"可是...花会不会压坏啊？"晓阳担心地问。
"我们把它放在最上面，用课本挡着。"俊俊出主意道。
就这样，玫瑰被藏在了晓阳的书包里。整个下午，她都坐立不安，时不时偷偷打开书包看一眼。那支玫瑰静静地躺在课本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放学铃响时，晓阳长舒一口气。她收拾好书包，特意把玫瑰放在最上面，然后用作业本轻轻盖住。今天爸爸说要来接她，她要给他一个惊喜！
然而，就在她跑向校门口时，不慎绊了一跤，书包重重地摔在地上。晓阳赶紧爬起来，打开书包一看——玫瑰的花瓣虽然没有掉，但几片叶子己经折断了。
"怎么了阳阳？"林建国看到女儿站在校门口一动不动，走过来关切地问道。
晓阳把书包紧紧抱在胸前，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没、没什么..."
"书包里有什么？给爸爸看看。"林建国注意到女儿的异常，蹲下身来。
晓阳摇摇头，后退了一步。林建国温柔但坚定地伸出手："阳阳，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不是的！"晓阳急忙否认，眼看瞒不过去，她慢慢打开书包，"是...是给你的生日礼物...但是坏了..."
当那支有些折损的红玫瑰出现在眼前时，林建国愣住了。他小心翼翼地取出花朵，发现虽然叶子掉了些，但花朵依然鲜艳夺目。
"这是...给我的？"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晓阳点点头，眼泪终于掉下来："本来想给你惊喜的...但是我不小心..."
林建国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感觉自己的眼眶也了："这是爸爸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阳阳。爸爸太高兴了..."
回家的路上，林建国一手拿着那支玫瑰，一手牵着女儿。路过的人都好奇地看着这个手拿玫瑰花的男人，但他毫不在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那天晚上，周淑芬找了个玻璃瓶装上水，把那支玫瑰插在餐桌中央。在柔和的灯光下，红玫瑰显得格外美丽，虽然有几片叶子掉了，但丝毫不影响它的动人。
"阳阳，爸爸很感谢你的礼物。"林建国郑重地对女儿说，"但是下次不要再偷偷溜出学校了，好吗？爸爸会担心的。"
晓阳认真地点点头："我知道了，爸爸。"
睡觉前，晓阳趴在窗台上，看着夜空中闪烁的星星。妈妈走进来，轻轻抚摸她的头发："阳阳，爸爸今天特别开心，因为你让他感受到了你的爱。"
"妈妈，我以后要赚很多钱，"晓阳突然说，"给爸爸买一大束玫瑰花，给妈妈买最漂亮的裙子！"
周淑芬的眼眶又了，她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好孩子，快睡吧。"
窗外，春风轻拂，带来富春江的气息。那支红玫瑰在客厅里静静绽放，见证着这个普通家庭不平凡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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