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二白那带着烟味的背影消失在帐篷门口，留下满室冷峻的余威。吴峫瘫在行军床上，伤口一跳一跳地疼，心里却像被二叔最后那几句重话凿开了一道口子，冷风呼呼地往里灌，但也吹散了些许混沌。
他盯着篷布顶上的某处污渍，反复咀嚼着“莽夫”、“不计后果”这几个字，越想越觉得二叔骂得对。自己之前，确实是仗着有点“预知”和身手，飘了。
正自我反省得冷汗涔涔，帐篷帘子又动了一下。
吴峫以为是吴邪去而复返，或者医生来换药，没太在意。
结果进来的，还是吴二白。
他去而复返，手里端着一杯刚沏好的热茶，茶叶在杯子里缓缓舒展，散发出安神静气的淡淡香气。他把茶杯放在床头的小凳上，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硬邦邦的，但那份心意，却透过氤氲的热气，清晰地传递过来。
“喝了，安神。”吴二白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言简意赅。
吴峫看着那杯茶，又抬眼看向二叔。帐篷里光线不算明亮，勾勒出二叔侧脸冷硬的线条，金丝眼镜反射着微光，遮住了眼底最真实的情绪。但吴峫就是能感觉到，那严厉外壳底下，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
刚才被训斥的委屈、后怕，以及此刻这点突如其来的、硬邦邦的体贴，混在一起，冲垮了他心里那点强撑的冷静和反省。
鼻子一酸，眼眶就热了。
他也没想忍。
“二叔……”吴峫的声音带上了浓重的鼻音，软得不像话，还拖着点小奶音似的尾调。他伸出没受伤的右手，不是去端茶，而是轻轻拽住了吴二白的衣袖一角，小心翼翼地晃了晃。
吴二白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低头看着拽住自己衣袖的那几根手指——刚才就是这只手，徒手拧断了血尸的脖子，此刻却像个讨糖吃的孩子般，带着依赖和怯意。
吴峫仰着脸，因为失血和疼痛，脸色苍白，眼圈却红红的，长睫毛上沾了点湿气，看起来可怜又委屈。他吸了吸鼻子，声音更软了，带着满满的孺慕之情：
“二叔……你对我真好……”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刚被劈头盖脸骂完“莽夫”，哪来的“真好”？但配上他这副表情和语气，偏偏就透着一股全心全意的信赖。
吴二白没说话，镜片后的目光深沉地看着他。
吴峫得寸进尺，拽着衣袖的手稍稍用力，上半身艰难地往上蹭了蹭，眼巴巴地望着吴二白，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祈求，声音轻得像羽毛搔过：
“二叔……抱抱……”
“……”
帐篷里安静得能听到帐篷外风吹过的声音。
吴二白脸上的肌肉似乎抽搐了一下。抱抱？他吴二白活了大半辈子，商场上下九流什么场面没见过，刀架脖子上眉头都不皱一下，现在这小崽子跟他要“抱抱”？
他看着吴峫那副惨兮兮、又满是期待的样子，尤其是那包着纱布、固定着夹板的左臂，还有苍白脸上那点不正常的红晕（可能是发烧前兆），拒绝的话在喉咙里滚了滚，到底没能说出口。
他极其僵硬地、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往前挪了半步。
吴峫眼睛一亮，立刻用没受伤的胳膊环住了二叔的腰，把脸埋在了二叔还带着室外凉意的衣襟上。
触感是硬的，带着烟草和冷冽的气息。但吴峫不管，他用力吸了吸鼻子，闷闷的声音传出来：“二叔……我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都听您的……”
吴二白身体绷得像块石头，双手垂在身侧，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放。被一个半大小子（虽然这小子刚徒手放倒了一具血尸）这么抱着，这体验对他来说太过陌生和……离谱。
他能感觉到怀里身体的轻微颤抖，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怕的。
许久，吴二白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口气里带着认命般的无奈。他抬起一只手，略显笨拙地、轻轻拍了拍吴峫的后背，避开了伤处。
动作僵硬得像是在完成一项极其艰难的任务。
“行了。”他声音干巴巴的，“像什么样子。”
话是这么说，但那只手却没立刻收回去。
吴峫在他怀里蹭了蹭，得寸进尺地嘟囔：“二叔身上有烟味……不好闻……”
吴二白：“……” 刚才是谁像小狗一样嗅来着？
他忍无可忍，轻轻把吴峫从自己身上撕下来，按回床上，动作带着点粗鲁，但力道却控制得极好，没碰到伤处。
“把茶喝了，睡觉。”吴二白板着脸命令道，耳根似乎有点不易察觉的红，迅速转身，几乎是逃离般大步走出了帐篷。
吴峫躺在那里，看着二叔略显仓促的背影，嘴角忍不住一点点翘了起来，牵动了伤口，又疼得他“嘶”了一声，但眼睛里却亮晶晶的，满是得逞后的狡黠和暖意。
二叔还是心疼他的。
虽然表达方式别扭了点。
他端起那杯己经温热的安神茶，小口小口地喝着，茶水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一首暖到了心里。
嗯，回去挨揍就挨揍吧，反正二叔舍不得真把他打坏。
帐篷外，吴二白站在冷风里，点了根烟，狠狠吸了一口，试图驱散脸上那点不自然的热意。
小兔崽子……真是越来越会顺杆爬了。
他吐出一口烟圈，模糊了眼前的山色。
不过……抱一下，好像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就是这撒娇卖萌的功夫，到底是跟谁学的？得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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