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那句“浙大人才”的吐槽，像根小刺，扎在吴峫心里，不疼，但痒痒的，带着点不服气。他觉得自己这身本事，虽然用在了“偏门”上，但关键时刻能保命护人，怎么就不能算“学以致用”了？
养伤的日子枯燥且备受“监视”。吴二白虽然没再提墓里的事，但那双眼睛就跟探照灯似的，时不时扫过他，带着审视和考量。吴峫知道，光靠撒娇卖萌混不过去，二叔在等他自己证明点什么东西。
机会来得很快。
这天下午，吴二白难得清闲，坐在书房里擦拭一套刚收上来的老茶具。吴邪被三叔一个电话叫走了，院子里就剩下吴峫吊着胳膊，对着石桌上的一本《金石萃编》发呆。
吴二白擦完最后一个茶杯，对着光看了看釉色，状似无意地开口：“听说，你对战国时期的青铜器纹饰，很有研究？”
吴峫精神一振，立刻坐首了些，谨慎地回答：“谈不上研究，就是……毕业论文写这个，多看了几本书。”
“哦？”吴二白放下茶杯，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推到桌沿，“看看这个，断个代，说说来历。”
这是考校来了。
吴峫深吸一口气，用没受伤的右手小心地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块青铜残片，锈色斑驳，但保存尚可，上面刻着繁复的云雷纹和窃曲纹，中间似乎还有一个模糊的兽面图案。
他没有立刻上手去摸，而是先凑近了仔细观察锈色的层次、分布，以及刻痕的走向和力度。看了足足有五六分钟，他才伸出食指，极其轻柔地拂过纹路的凹陷处，感受着那份跨越千年的冰冷与沧桑。
吴二白不动声色地喝着茶，目光却落在吴峫专注的侧脸和那根细致探查的手指上。
“二叔，”吴峫抬起头，眼神清亮，带着专业性的笃定，“这是战国中晚期，楚国贵族墓葬里的东西。看这纹饰组合，特别是这兽面的简化程度和云雷纹的勾连方式，具有典型的楚文化晚期特征，受中原影响较深，但比中原更显诡谲灵动。”
他顿了顿，指着残片边缘一处不易察觉的断口：“这断口不是新伤，氧化层一致，应该是下葬前就有的破损，或者后期墓室坍塌所致。而且……这残片上的土沁，带着点特殊的腥气，不是普通墓葬土，倒像是……靠近水坑或者积尸地的地方出来的。”
吴二白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镜片后的目光闪了闪。这小崽子，眼力毒，鼻子也灵。这残片确实是他手下人从一个战国水墓里带出来的附葬品，因为破损严重，没什么经济价值，但纹饰有特点，他就留了下来。
“还有呢？”吴二白不动声色地继续问。
吴峫沉吟片刻，指着兽面纹中心一个几乎被锈蚀掩盖的小点：“这里，原本应该镶嵌了什么东西，可能是松石，也可能是玉，脱落了。这种镶嵌工艺在战国楚地不算普遍，一般是等级较高的礼器或者特定身份的陪葬品才会使用。所以，这残片原本所属的器物，恐怕不简单。”
他抬起头，看向吴二白，眼神里没了平时的撒娇卖乖，只有纯粹的学术探讨光芒：“二叔，这东西……是不是从‘那个’水墓里出来的？就是三年前长沙那边出的那批货里带的？”
吴二白终于放下了茶杯，发出清脆的一声“咔哒”。
他看着吴峫，看了很久。院子里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半晌，吴二白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看来浙大的学费，没白交。”
这就是默认了。
吴峫心里小小地雀跃了一下，但脸上还是保持着谦逊：“也是二叔书房里的资料全，我才能瞎蒙对。”
“瞎蒙？”吴二白轻哼一声，“你这蒙的，比很多混了半辈子的老杆子都准。”
他站起身，走到吴峫面前，拿起那块青铜残片，在手里掂了掂：“眼力，知识，细心，还有这份对地下事物的首觉……你确实下了苦功。”
吴峫屏住呼吸，等着二叔的下文。
吴二白将残片放回锦盒，盖上盖子，却没有立刻放回抽屉。他转身，目光重新落在吴峫吊着的胳膊上，语气变得有些复杂：
“有这身本事，是好事。但记住我上次说的话。本事越大，越要懂得藏，懂得用对地方。匹夫之勇，逞一时之快，终非长久之计。”
“我知道，二叔。”吴峫认真点头，“我会记住的。”
吴二白“嗯”了一声，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摆了摆手：“伤没好利索之前，少看这些费神的书。回头我让厨房给你炖点补骨头的汤。”
说完，他拿着那个锦盒，转身回了书房。
吴峫看着二叔的背影，慢慢呼出一口气。虽然还是被训诫了几句，但他能感觉到，二叔的态度己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从最初的震怒、审视，到现在的……某种程度上的认可和考量？
他重新躺回椅子里，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伤口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看来，光会撒娇还不够，得让二叔看到自己的“价值”，一个不仅仅是会惹祸、也需要被认真对待的“价值”。
路还长，但至少，方向似乎清晰了一点。
他眯起眼睛，看着天空飘过的云，嘴角微微勾起。
浙大“人才”的名头，他得想办法，让它变得名副其实才行。当然，是在二叔划定的“规矩”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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