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闭馆的铃声响起时，吴念才从一堆拓片里抬起头，脖颈酸得像生了锈。窗玻璃上凝着层薄暮，把他面前摊开的楚墓帛书拓片映得有些发蓝——这是他软磨硬泡三天，才从二叔那里讨来的"内部资料"，据说是早年从一座被盗楚墓里抢救出来的残片。
"还不走？"苏清辞抱着书经过，见他对着拓片皱眉，忍不住停下脚步，"这上面的星图你看懂了？"
吴念指着拓片右下角的七个圆点："你看这排布，像不像北斗？可旁边这道弧线，倒像是......"他忽然顿住，指尖在"弧线"末端的尖点上重重一点，"像把刀。"
苏清辞凑近了些，发间的栀子花香混着旧书的霉味飘过来："我上周去博物馆，看见一件战国铜剑，剑鞘上的纹饰跟这弧线几乎一样。"她忽然压低声音，"你不觉得奇怪吗？星图旁边刻兵器，更像某种......警示。"
吴念的心猛地一跳。警示——他想起鲁王宫穹顶的七星壁画，想起那把能劈开尸蹩的黑金古刀。这些看似零散的符号，像散落的珠子，正被无形的线悄悄串起。
"我二叔说，"他故意说得轻描淡写，"古人为了守墓，什么稀奇古怪的符号都想得出来。"
苏清辞笑了笑，没再追问，只是把一本《战国兵器考》放在他桌上："这本书里有剑鞘纹饰的详解，借你看。"她转身时忽然回头，"对了，下周六考古社去市郊看一座宋墓遗址，你要不要来？"
吴念几乎要脱口而出"好"，指尖却攥紧了拓片。他记得，那片遗址附近，正是帛书里提到的"泗水支流"，离鲁王宫的方位越来越近。
"我得问我二叔。"他最终还是这样说。
回到老宅时，吴二白正在给新拓的石鼓文盖章。朱砂印泥在宣纸上晕开，像朵小小的血花。吴念把拓片往桌上一铺，故意垮着脸："二叔，这星图旁边的刀纹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问了教授，他说从没见过这种组合。"
吴二白放下印章，拿起拓片对着光看，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沉得像深潭："你觉得是什么？"
"像警告人别碰这墓。"吴念往他身边凑了凑，声音软下来，"就像武侠小说里的'擅入者死'？"
"比那更麻烦。"吴二白的指尖划过刀纹末端的尖点，"这是'镇煞'的符号。楚地信巫，认为北斗主死，配刀纹是要让盗墓者'见星而亡'。"他忽然抬眼，"你那位学姐，好像很懂这些？"
吴念心里一惊，赶紧摆手："就普通同学！她就给我推荐了本书......"
"周六的考古社活动，"吴二白打断他，语气平淡，"去吧。"
吴念愣住了："你不是不让我瞎跑吗？"
"不去看看，怎么知道书上的东西长什么样。"吴二白重新拿起印章，朱砂印泥落在"北斗"二字旁边，"但记住，只许看，不许碰。尤其别碰土里的东西——宋墓的积灰里，说不定藏着北宋的铜钱，也可能藏着......"
"藏着什么？"吴念追问。
"尸毒。"吴二白说得轻描淡写，却把一小瓶黄色药膏推给他，"要是被土蹭破了皮，就涂这个。"
吴念捏着那瓶冰凉的药膏，忽然明白过来。二叔不是在阻止他靠近这些，而是在教他怎么活着靠近。就像小时候教他认草药，哪些能吃，哪些能救命，哪些碰了就得死。
夜里躺在床上，他对着台灯翻那本《战国兵器考》。苏清辞夹了张便签在里面，上面画着个简笔画：一只举着放大镜的小猫，旁边写着"小心宋墓里的蜘蛛，听说有剧毒"。
吴念忍不住笑出声，指尖抚过便签上的小猫——那猫的圆眼睛，像极了二叔送他的桃木小兽。
窗外的月光落进来，在拓片上投下淡淡的影。吴念把那瓶药膏塞进书包，又摸出桃木小兽握在手里。冰凉的木头贴着掌心，像握着二叔的手。
他知道，周六的遗址之行，是他离真相最近的一步，也是离危险最近的一步。但那些散落在古籍、拓片、纹饰里的密码，他必须解开。
就像二叔说的，总得有人知道，这些老东西到底在说什么。
吴念把拓片小心折好，夹进《战国兵器考》。书脊上的书名在灯光下泛着光，像块小小的指路牌。
明天，得把那把二叔给的折叠刀也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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