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晨光带着露水味，考古社的面包车停在市郊土坡下时，吴念正扒着车窗数远处的酸枣树。白球鞋刚沾到泥土就往里缩了缩，他拽了拽苏清辞的袖子："学姐，这坡看着好陡，会不会滑呀？"
苏清辞笑着递给他双防滑手套："别怕，跟着我走。"她今天穿了件卡其色工装，裤脚卷到膝盖，露出沾着泥点的小腿，"听说这宋墓是去年修路时发现的，就剩个残坑了，我们主要看土层剖面。"
吴念哦了一声，手却悄悄摸了摸背包侧袋——里面装着二叔给的折叠刀，刀柄被他磨得温热。他记得这附近的土壤结构和鲁王宫入口处的红土相似，只是更疏松，藏不住大型机关，却容易窝着毒虫。
顺着土坡往下走时，林舟在前面咋咋呼呼："你们看这土色！分层多明显，上面是耕土层，下面灰黑色的肯定是墓填土......"
吴念的目光却落在坡底一簇枯黄的茅草上。草叶间缠着几缕银亮的丝，像极了苏清辞便签里画的毒蜘蛛网。他忽然"哎呀"一声，脚下一滑往苏清辞身边倒，声音发颤："学姐，那、那草里是不是有蜘蛛？"
苏清辞赶紧扶住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眉头微蹙："是黑寡妇，别碰。"她从包里掏出瓶驱虫喷雾，"我早备着了。"
吴念往她身后缩了缩，眼角余光却瞥见林舟己经伸手要去拨草，赶紧喊："林舟哥小心！这蜘蛛的毒能让人抽筋！"这话半真半假——他确实在书上见过黑寡妇的毒性，却故意说得更严重，好让大家离那片草丛远些。
果然，林舟立刻缩回手，讪讪地笑："还是吴念细心。"
吴念吐了吐舌头，心里却捏了把汗。那片草丛下的土壤颜色偏红，比周围深了两指，像被人动过——这不是宋墓的痕迹，倒像有人 ret（最近）挖过的新土。他不动声色地往那边挪了两步，白球鞋尖轻轻踢了踢土块，果然蹭到块带棱的东西，硬邦邦的像块陶片。
"你们看这个！"他故意提高声音，弯腰捡起陶片举起来，"上面好像有花纹！"
陶片边缘带着新鲜的断口，内侧刻着个模糊的"斗"字，和他在楚墓拓片上见过的星图符号有几分像。苏清辞凑过来看时，吴念悄悄把陶片往她那边递了递，指尖故意碰到她的手背："学姐你懂这个，是不是宋代的？"
"不像。"苏清辞的指尖在"斗"字上片刻，"这刻法更接近战国，可能是更早的遗址层被翻上来了。"她忽然抬头看吴念，眼神里带着点探究，"你好像对这些符号特别敏感？"
吴念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挠头装傻："可能是最近看二叔的拓片看太多了，总觉得啥都像密码。"他把陶片塞进标本袋，往坡上退了两步，"太阳好晒呀，我们去那边树荫下歇会儿吧？"
树荫下的风带着酸枣花香，林舟正给社员们讲宋代墓葬的特点，吴念却靠在树干上走神。他刚才踢到陶片的地方，土层下隐隐能看出个方形轮廓，大小正好能容一人——这不是墓坑，更像个藏东西的暗格。二叔的笔记里提过，战国时的"伏藏"常设在这种土坡背阴处，用来埋祭祀器物，偶尔也藏......地图。
"在想什么？"苏清辞递来瓶水，瓶盖己经帮他拧开了，"脸都白了，是不是怕蜘蛛呀？"
"有点......"吴念接过水喝了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心里却更烫了，"学姐，你说这附近会不会有更早的遗址？比如......战国的？"
苏清辞看了眼远处的土坡，忽然笑了："你跟你二叔一样，总觉得地下藏着宝贝。"她往他身边靠了靠，声音压得很低，"不过我刚才用洛阳铲探了探，那片红土下三十厘米，确实有夯土的痕迹。"
吴念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居然也带了洛阳铲？还悄没声地探了土？
"我们只是来考察宋墓的。"他故意说得软绵绵的，往苏清辞身边又挤了挤，像只寻求庇护的小兽，"太深的地方肯定危险，二叔说不能乱挖。"
苏清辞看着他泛红的耳尖，忽然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放心，我不会乱挖的。"她的指尖带着泥土的温度，"不过......要是以后有机会，我们可以一起查这附近的地方志，说不定真能找到点什么。"
夕阳西斜时，面包车往学校开，吴念靠在车窗上看土坡渐渐远去。背包里的陶片硌着腰，像块小小的烙铁。他摸出手机给二叔发消息："今天看到带'斗'字的陶片，像战国的，附近有夯土。"
没一会儿，二叔回了条语音，声音里带着翻书的沙沙声："别碰夯土区，那下面可能有积沙。晚上回老宅，给你看张泗水流域的古地图。"
吴念看着消息笑起来，露出俩梨涡。他就知道，二叔什么都知道。
车过西湖时，苏清辞忽然拍他的肩膀："下周图书馆见？我借到了《楚地巫蛊考》，里面有你说的'镇煞'符号详解。"
"好呀！"吴念立刻点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我带二叔的笔记给你看，他画的墓道图超清楚！"
暮色里的西湖泛着金波，吴念望着水面上的游船，忽然觉得那些藏在土痕、陶片、符号里的秘密，像这湖水一样，看似平静，底下却藏着无数暗流。但只要身边有能一起看笔记的学姐，有在老宅等他的二叔，有随时能拽住的哥哥的袖子，再深的暗流，他好像也敢往下蹚了。
他摸出兜里的桃木小兽，冰凉的木头贴着掌心。
明天回老宅，可得好好问问那积沙下面，到底藏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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