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的书房总带着股陈年墨香，吴念推开门时，正撞见吴二白用银簪挑着灯芯。灯花"啪"地爆开，把墙上挂着的《泗水流域图》照得亮了些——那是张泛黄的绢本，上面用朱砂点着十几个小点，像散落的血珠。
"二叔，这就是你说的古地图？"吴念凑过去，白球鞋在青砖地上蹭出轻响，手指刚要碰地图边缘，就被二叔用银簪敲了手背。
"别毛手毛脚的，"吴二白把银簪放回笔洗，声音里带着墨汁的凉，"这是光绪年间的复刻本，原藏在翰林院，上面的朱砂是当年勘舆官标的'凶地'。"
吴念缩回手，乖乖蹲在小凳上看。地图上的泗水像条银蛇，蜿蜒穿过山东境内，而那些朱砂点，大多落在支流交汇处。他忽然指着其中一个圆点，声音发紧："这里......是不是泗水县南？"
吴二白抬眼瞥他，镜片后的目光深了深："你怎么知道？"
"教材上提过，"吴念赶紧找补，指尖在圆点旁画了个小圈，"说那儿有战国时期的祭祀台遗址......"话没说完，他忽然住了口——那圆点的位置，和他记忆中鲁王宫的入口，几乎重合。
灯芯又爆了个花，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地图上，像两只对峙的兽。吴二白拿起放大镜，对着那圆点仔细看："这处标着'七星聚'，当年勘舆官说，是'龙抬头却无睛'的绝地。"他顿了顿，忽然问，"你觉得，'无睛'是什么意思？"
吴念的心跳撞得肋骨发疼。无睛——鲁王宫的主墓室里，那具玉俑的眼眶是空的。他攥紧了口袋里的桃木小兽，声音软得像要化了："是不是......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比如陪葬的玉饰？"
吴二白没回答，只是用指甲轻轻刮了刮地图边缘的褶皱。那里藏着个极小的刻痕，像个简化的"吴"字。吴念的目光扫过那刻痕时，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吴山居后院，二叔教他认家谱，说吴家祖上出过"勘舆先生"。
"二叔，"他忽然抬头，睫毛上沾着灯光的暖，"我们家是不是以前也管过这些事？"
吴二白把放大镜放下，转身从书柜最上层抽出个木盒。盒盖打开时，一股陈旧的桐油味飘出来，里面躺着个青铜罗盘，盘面刻着北斗七星，指针早己锈死在"斗柄"的位置。
"你太爷爷年轻时，跟着摸金校尉打过交道，"吴二白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这罗盘是他从一座楚墓里带出来的，说能'指凶避煞'。"他把罗盘往吴念面前推了推，"你不是想知道'无睛'是什么意思？自己转转盘面试试。"
吴念的指尖刚碰到罗盘，就觉得冰凉刺骨。他小心翼翼转动盘面，锈死的指针却纹丝不动，只有"斗柄"末端的尖点，正好对准地图上的"七星聚"。
"指针指的不是方位，是......"吴念忽然明白过来，"是祭品！"鲁王宫的玉俑缺的，不就是那颗能聚阴的"尸蹩珠"？
吴二白看着他骤然发白的脸，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释然："看来，你不是光会在课堂上背教材。"他把罗盘收回盒里，"这地图你拿去抄，注意那些朱砂点旁边的小字——有些是水文记录，有些......是机关的开关。"
吴念趴在桌上抄地图时，窗外的石榴树被风吹得沙沙响。他故意把"七星聚"的位置画偏了半寸，又在旁边画了只吐舌头的小猫，像在跟那些藏在地下的凶险开玩笑。
半夜回宿舍时，他把抄好的地图藏在《楚地巫蛊考》里。苏清辞发消息来："明天图书馆见，我找到张良渚星图，和你说的楚墓星图能对上半张。"
吴念盯着消息看了很久，手指在"发送"键上悬着。他知道，苏清辞手里的星图，说不定和鲁王宫的壁画同源，可一旦说破，就等于把她也拽进了漩涡。
最终，他回了个"好呀"，后面加了个猫咪打滚的表情包。
躺在床上，他摸出那张抄好的地图，月光把"七星聚"的位置照得发白。他忽然想起二叔把罗盘放回盒时，指尖在"斗柄"上的样子，像在确认什么。
原来那些沉重的秘密，早就顺着血脉，流到了他们这一辈。
吴念把地图折成小方块，塞进枕头下。明天去图书馆，得先看看苏清辞的星图——不是为了冒险，是为了知道，那些藏在时光里的密码，到底想告诉他们什么。
窗外的梧桐叶落了一片，打在窗台上，像个轻轻的提醒。
他得快点长大，快点变得足够强，强到能把二叔和哥哥护在身后，强到能让那些朱砂点里的凶险，永远埋在地下。
夜风吹过，带着桂花的甜，像吴山居的味道。吴念攥紧桃木小兽，慢慢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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