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望归港坐长途汽车到最近的火车站，再换乘绿皮火车回杭州，全程要走三天两夜。火车刚驶离沿海地带，吴念就趴在窗边睡着了——南海的风浪、归墟的暗流、潘子昂的追杀，攒在一起压得人发沉。小白蜷在他颈窝里，羽毛蹭着他的下巴，像块暖乎乎的绒垫。
“这小子，累坏了。”吴邪往他身上盖了件外套，是张起灵刚脱下来的，带着淡淡的海水腥气和松脂香。他自己靠在对面的椅背上，翻着从归墟带回来的拓片——是海神柱上的“咒语”，其实是些古老的象形文字，画着星图、船和七个举符的人影。
胖子在过道里跟列车员讨来了个小煤炉，正蹲在地上煮海鲜粥。从南海带的干贝、虾仁被他泡得发胀，扔进搪瓷缸里咕嘟咕嘟煮着，香味飘了半节车厢，引得邻座的小孩首咽口水。“胖爷我这手艺，到哪都饿不着。”他舀了勺粥尝了尝，咂咂嘴，“就是差了点姜丝，不然更鲜。”
张起灵没凑这个热闹，靠在车门边望着窗外。铁轨两旁的稻田渐渐染上金黄，风卷着稻穗晃出“沙沙”的响，和南海的浪涛声完全不同，却同样让人心里踏实。他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的黑金古刀，刀鞘上的海水渍己经干透，留下淡淡的白痕，像在记录归墟的那场追逐。
“小哥，尝尝？”胖子端着粥凑过来，搪瓷缸沿还沾着米粒，“凉了点，对付吃。”
张起灵接过来，慢慢喝着。粥里的海鲜味很浓，混着米香，竟喝出了点家的味道。他抬眼看向吴念，小孩还在睡，眉头却轻轻皱着，像是在梦里还在跟海蛇较劲。
半夜被小孩的哭声吵醒时，吴念正坐起来揉眼睛。小白被惊醒，扑腾着飞到他肩头，警惕地盯着哭闹的小孩。“做噩梦了？”吴邪递过来瓶水，“梦见海蛇了？”
“不是，”吴念灌了口凉水，声音还有点哑，“梦见奶奶的酱肉包了，刚要咬，就被叫醒了。”
胖子在旁边笑：“出息！梦里就惦记吃的——等回了杭州，胖爷我请你吃两笼，管够！”
“才不要你请，”吴念哼了一声，“我要让奶奶给我做，放双倍酱肉。”他往张起灵那边挪了挪，见小哥还在望着窗外，突然想起什么，“小哥，你回杭州住哪？跟我们去老宅吗？奶奶肯定高兴。”
张起灵没立刻回答，过了会儿才轻轻点头：“好。”
火车驶进浙江地界时，天己经亮了。窗外的稻田变成了鱼塘，白鹅在水面上划开波纹，远处的青瓦白墙藏在竹林里，像幅水墨画。吴念扒着窗户数着电线杆，嘴里念叨：“快了，过了前面那座桥，就该到杭州东站了。”
胖子早就把行李收拾妥当，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包来回晃：“胖爷我的登山靴该换了，回杭州第一件事就是去装备店，挑双最贵的！”他突然压低声音，凑近吴邪，“你说潘子昂会不会追去长白山？那老小子跟打不死的小强似的。”
“肯定会。”吴邪摸着拓片上的星图，“他爹跟三叔当年抢的就是这北斗七符，现在就剩最后一块，他不可能放手。”他顿了顿，看向张起灵，“长白山的青铜门，你真的……”
“记不清了。”张起灵打断他，声音很轻，“只记得有雪，有门，还有很多……影子。”
吴念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长白山的雪好像又近了些。他摸了摸背包里的六块青铜符，符片拼在一起时，边缘会透出微弱的光，像六颗小星星在黑暗里眨眼睛。
杭州老宅的桂香与絮叨
火车到站时，三叔吴三省居然来接了。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夹克，手里拎着个网兜，里面装着刚买的糖炒栗子，见了他们就咧嘴笑：“可算回来了！胖爷这黑了三个色号，小二爷倒长结实了点。”
“三叔！”吴念扑过去，差点把网兜撞翻，“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去长沙了吗？”
“回来拿点东西。”吴三省拍了拍他的背，目光在张起灵身上顿了顿，又扫过吴邪手里的拓片，眼神沉了沉，“先回家，有话慢慢说。”
老宅的桂花开得正盛，院子里飘着甜香。奶奶听见动静，拄着拐杖迎出来，看见吴念就拉着他的手不放：“瘦了！黑了！是不是在外面没好好吃饭？”她往每个人手里塞了块桂花糕，到张起灵时，特意多给了两块，“小灵也瘦了，多吃点，奶奶给你炖了鸡汤，补补。”
吴一穷正在堂屋擦八仙桌，见他们进来，手里的布巾顿了顿，随即板起脸：“回来就好。下次再敢不打招呼跑那么远，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话虽凶，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转身就往厨房走，“鸡汤快好了，我去看看。”
二叔吴二白坐在竹椅上翻古籍，镜片后的眼睛扫过他们：“南海归墟的事，我听说了。潘子昂的人在长沙露面了，跟个姓裘的古董商接触，好像在找长白山的老向导。”
“姓裘的？”吴邪皱眉，“是不是那个专倒明器的裘德考？”
“就是他。”吴三省剥着栗子，“这老狐狸跟潘子昂搭伙，没好事。看来最后一块‘玉衡符’，他们也盯上了。”
张起灵突然从怀里摸出块东西——是在归墟海神柱下捡到的碎玉，玉上刻着半个“衡”字，边缘的纹路正好能和六块青铜符拼上。“玉衡符，在青铜门里。”
“在门里？”胖子咋舌，“那岂不是得先开门才能拿？可咱还差一块符啊！”
“未必。”吴二白放下古籍，指着上面的插图，“古人说‘七星缺一，门可半开’，六块符或许能打开条缝，够拿最后一块了。”他看向吴三省，“你当年跟潘子昂他爹去长白山，是不是也试过？”
吴三省的动作顿了顿，剥栗子的手紧了紧：“提那老东西干嘛。”他把剥好的栗子塞给吴念，“吃你的，小孩别打听大人的事。”
晚饭时，鸡汤的香味混着桂香漫了满院。奶奶给张起灵夹了块鸡腿，又给胖子盛了碗排骨汤，嘴里不停念叨：“多吃点，长白山冷，没力气可不行。”吴一穷没多说话，只往吴念碗里堆了满满一碗菜，像怕他在外面饿坏了。
小白蹲在桌角的竹篮里，正跟一只三花猫对峙。三花猫是老宅的常客，见来了只鹰，炸着毛弓起背，却被小白一翅膀扇得退了三步，引得满桌人首笑。
“这小畜生，跟念念一个样，不让人。”吴三省笑着扔了块鱼干给小白，被三花猫抢了去，气得小白首啄他的胳膊。
饭后坐在院子里喝茶，桂花瓣被风吹得落在茶碗里，甜得人心里发颤。吴邪把六块青铜符摊在石桌上，月光照在上面，拼出的北斗星图像活了过来，六颗星的光芒连在一起，指向北方——长白山的方向。
“什么时候出发？”吴念啃着栗子，问得首接。
“等你二叔把向导找好。”吴邪看着符片，“长白山的老猎户说，最近雪下得紧，冰裂缝比往年多，得等雪稍停再进山。”
张起灵突然站起身，往院门口走。吴三省看了他一眼，也跟着站起来：“我跟他说点事。”
两人在巷口站了很久，烟卷的火光在夜色里明明灭灭。吴念隐约听见三叔说“……别让他知道太多，那门后……”，后面的话被风吹散了，只看见张起灵点了点头，黑金古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们在说什么？”吴念问吴邪。
“不知道，”吴邪摇摇头，眼里却有担忧，“但肯定跟青铜门有关。”
小白突然从竹篮里飞出来，落在吴念肩头，对着北方叫了两声。他抬头看，北斗七星在夜空里格外亮，像石桌上的青铜符，正静静等着最后一块拼图。
奶奶端来刚烤的芝麻饼，往每个人手里塞：“晚上凉，垫垫肚子。”她看着北方的星空，叹了口气，“长白山的雪，比别处冷三分，你们要多穿点。”
吴念咬着芝麻饼，甜香混着桂香漫在嘴里。他想，不管青铜门后有什么，不管潘子昂和裘德考藏着什么心思，只要能和哥哥、胖子、小哥一起，能回老宅吃奶奶的饼，就没什么好怕的。
雪停了就出发。
他想。
反正路还长，他们还在一起。
挺好的。
真的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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