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内，早朝的气氛，难得地有些轻松。
苏党被连根拔起，朝堂之上，风气为之一清。
皇帝萧玦坐在御座之上，伤势渐愈，脸色也恢复了往日的威严。
就在此时，一名传令官手捧着一卷用红绸包裹的奏折，步履匆匆地跑了进来，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喜色。
“报——！”
他尖细的嗓音，在大殿内回荡。
“北境八百里加急，大捷！”
大捷？
所有人的精神，都是为之一振。
传令官跪倒在地，将奏折高高举过头顶。
“北境守将孙德将军，于三日前，在云州城外，设伏大破蛮族突利部落三千铁骑，斩敌八百，俘虏上千，缴获牛羊战马无数！”
“此乃我大周，近十年来，对蛮族最大的一场胜仗！”
这个消息，如同一阵春风，吹散了京城上空连日来的阴霾。
整个朝堂，瞬间沸腾了。
“天佑我大周啊！”
“孙德将军，真乃我朝之栋梁！”
“臣等，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赞颂之声，此起彼伏，群臣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与激动。
皇帝萧玦接过那封捷报，迅速地浏览了一遍，龙颜大悦。
他刚刚清算了内忧，如今又传来了外患被平定的好消息，这无疑是对他皇权最大的巩固。
“好！好一个孙德！”他抚掌大笑。
“传朕旨意！”
“孙德将军，忠勇可嘉，当赏！”
“兵部，立刻拟旨，晋孙德为征北将军，赏黄金千两，锦缎百匹！”
“户部，即刻调拨粮草十万石，军械五千件，送往北境，犒赏三军将士！”
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立刻出列，躬身领旨。
“臣，遵旨！”
就在这满朝欢庆，君臣同乐的时刻。
一个清冷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陛下，且慢。”
所有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他们循声望去，只见御座之侧的珠帘之后，缓缓走出了一个身影。
是慧贵人，沈玉薇。
她今日身着一袭淡青色的宫装，神情平静，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仿佛一盆冷水，浇在了这沸腾的气氛之上。
兵部尚书的眉头，不悦地皱了起来。
“慧贵人，此乃朝堂议事，您……”
皇帝萧玦却抬了抬手，制止了他。
他的目光，落在了沈玉薇的身上，带着一丝询问。
“玉薇，你有何话说？”
沈玉薇走到大殿中央，对着那封红色的捷报，轻轻地摇了摇头。
“陛下，臣妾以为。”
“这场‘大捷’，恐怕有诈。”
一石激起千层浪。
整个大殿，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随即，便是压抑不住的哗然。
“有诈？这怎么可能！”
“捷报在此，白纸黑字，岂能是假的！”
“慧贵人，您这可是动摇军心啊！”
一名言官更是激动地出列，笏板都快要戳到沈玉薇的脸上。
“慧贵人！孙德将军乃是苏国公的远亲，您是不是因为迁怒苏家，便要在此污蔑我朝的有功之臣？”
这个诛心之言，不可谓不恶毒。
皇帝的脸色，也微微一沉。
他知道沈玉薇从不无的放矢，但他也想不通，这场看似完美无缺的大捷，能有什么问题。
“玉薇，你说有诈，可有证据？”他沉声问道。
沈玉薇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走到那副巨大的疆域地图前，目光落在了北境云州的位置上。
“陛下，证据，臣妾没有。”
“但是，臣妾有三个疑点。”
她的声音，清冷而笃定，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其一，孙德此人，臣妾曾听家父提起过。”
“家父说他，为人外强中干，守成有余，进取不足，绝非是敢于主动设伏，大破敌军的将才。”
“其二，捷报中所说的蛮族突利部落，是与我们大周接壤的部落中，实力最弱小，也最亲近我们的一个。”
“他们为何会突然撕毁和平协议，主动挑衅？”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沈玉薇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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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家刚刚倒台，他这个与苏家关系最密切的边关守将，不想着如何撇清关系，反而在这个节骨眼上，送上了一份天大的功劳。”
“这份功劳，来得太巧了，巧得，就像是故意送来的一样。”
她转过身，看着御座上的皇帝，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不是为了报国。”
“他是为了自保。”
“他想用这份‘军功’，来抵消他与苏家的关系。”
“他更想借着‘大捷’的名义，向朝廷索要更多的粮草和兵马，在北境拥兵自重，成为下一个燕王！”
她的话，如同惊雷，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
那些刚刚还在欢呼的官员，脸上的笑容，都凝固了。
他们顺着沈玉薇的思路想下去，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地发凉。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这个孙德的心机，简首是深沉得可怕！
可是，这毕竟只是猜测。
捷报就在这里，边关遥远，消息的真伪，根本无法立刻核实。
朝廷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困境。
若是不奖赏，会严重挫伤边军的士气，让天下人觉得朝廷刻薄寡恩。
若是奖赏了，万一真如沈玉薇所说，那无异于养虎为患，后患无穷。
皇帝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棘手。
就在此时，沈玉薇再次开口。
“陛下，想要验证此事真伪，其实不难。”
“哦？”皇帝的眼中，露出了一丝希望。
沈玉薇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
“臣妾还记得，家父曾说过另一件事。”
“孙德此人，虽然平庸，却极为傲慢。”
“他与如今蛮族的新任可汗，阿史那雄，早年曾有过节，二人可谓是宿敌。”
“以阿史那雄的性格，他绝不可能容忍孙德，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刷取军功。”
“所以，臣妾斗胆猜测。”
“孙德打的，根本就不是阿史那雄的人。”
“他很可能是与对阿史那雄心怀不满的另一个小部落，比如……与突利部落有世仇的赤岩部落，联手演了这么一出戏。”
她看向皇帝，眼神中充满了智慧的光芒。
“陛下，您何不派出一名心腹密使，绕过孙德的防区，带上您的亲笔信和丰厚的礼物，首接去见那位阿史那雄可汗？”
“我们只需将孙德‘大捷’的捷报，‘不经意’地透露给他。”
“剩下的事，自然有人，会替我们去做。”
皇帝的眼睛，瞬间亮了。
“好！好一个‘借刀杀人’！”
他抚掌大笑。
“就依你所言！”
半个月后，北境草原，蛮族王庭。
阿史那雄可汗，一个如同雄狮般健壮的中年男人，正看着手中那封来自大周皇帝的亲笔信，和他面前堆积如山的丝绸、茶叶和瓷器，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当大周的密使，“无意”中提起孙德将军大破突利部落，被大周皇帝封为“征北将军”时。
阿史那雄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如同冬日的寒风。
“孙德，那个懦夫？”
“他打败了突利？”
密使故作惶恐地点了点头。
阿史那-雄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猛地一拍桌子，整个金帐都为之震动。
“岂有此理！”
“孙德那个废物，竟敢在我的草原上，耍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把戏！”
“他把我阿史那雄，当成什么了！”
一股巨大的、被欺骗和羞辱的愤怒，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当即拔出腰间的金刀，狠狠地劈在桌上。
“传我将令！”
“召集我最精锐的狼骑兵！”
“随我，去踏平孙德的军营！”
“我要亲手拧下他的脑袋，当夜壶！”
三日后，云州城外。
正在军营中，做着“征北将军”美梦的孙德，还在等待着朝廷的封赏和粮草。
突然，大地开始震动。
无数的蛮族铁骑，如同黑色的潮水，从地平线上涌来，为首的，正是暴怒的阿史那雄可汗。
孙德的“大捷”谎言，不攻自破。
他本人，在仓促的抵抗中，被生擒活捉，随后被五花大绑地，送到了京城。
皇帝兵不血刃，就解决了一场足以动摇国本的边疆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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