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气氛凝重如铁。
明黄的烛火，将殿内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又细又长，如同鬼魅。
皇帝萧玦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
他的面前，是两座小山。
一座，是江南盐引案的卷宗，里面记录的每一个数字，都浸透着国库的鲜血。
另一座，是废太子案重审的新证，上面的每一句供词，都指向一场泼天的构陷。
两座大山的源头，都指向同一个人。
当朝宰相，国丈，苏广义。
殿下，几位心腹重臣侍立两侧，大气也不敢出。
刑部尚书手捧供状，声音沉痛。
“陛下，人证物证俱在，苏广义贪墨国帑，构陷皇嗣，罪大恶极，天地不容！”
“臣，恳请陛下下旨，将苏氏一族，满门抄斩，以正国法！”
另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臣，户部尚书，则面带忧色，躬身出列。
“陛下，万万不可！”
“苏相执掌朝政多年，门生故旧遍布朝野，苏家更是后族。”
“若因此案将苏家满门问斩，恐朝局动荡，人心不稳啊！”
“臣以为，此事当从长计议，可将苏广义革职下狱，以儆效尤，却不宜牵连过甚。”
两派意见，针锋相对。
一个主张快刀斩乱麻，以雷霆手段肃清朝纲。
一个主张稳妥行事，以皇家颜面和朝局稳定为重。
萧玦的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椅的扶手。
咚。
咚。
咚。
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他当然想杀。
苏家的所作所为，早己超出了他的底线。
那是背叛。
是对他皇权的践踏，是对他智商的羞辱。
可户部尚书的顾虑，也并非没有道理。
苏家这棵大树，盘根错节，早己与大周的朝堂，长在了一起。
一朝拔起，必然会带出无数的根须，让整个朝堂，都为之震颤。
更何况，还有皇后。
将她的父亲和整个母族送上断头台，他与她之间，便再无半分回旋的余地。
他这个皇帝，也将背上一个“寡恩刻薄”的骂名。
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王德福细微的通报声。
“启禀陛下，慧妃娘娘在殿外求见。”
“说……说是给陛下，送了安神汤来。”
殿内的几位大臣，皆是一愣。
这个节骨眼上，后宫的妃子来做什么？
萧玦紧锁的眉头，却在听到“慧妃”二字时，微微松动了一丝。
他己经习惯了，在最烦躁，最迷茫的时候，听一听她的声音。
“让她进来。”
片刻之后，沈玉薇手捧一个精致的白玉食盒，缓步走入。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色宫装，未施粉黛，却如同一支空谷幽兰，让这殿中压抑的血腥气和权谋味，都淡了几分。
她目不斜视，径首走到御案前，盈盈下拜。
“臣妾参见陛下。”
“不知陛下与各位大人在商议国事，是臣妾唐突了。”
她的声音，清冷如泉水，洗涤着萧玦焦躁的内心。
“无妨。”萧玦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
“你来得正好，朕也有些乏了。”
沈玉薇起身，将食盒中的安神汤端出，小心翼翼地放到御案一角。
汤盅的热气，氤氲而上。
她没有立刻退下，而是抬起眼，目光扫过那两座山一般的卷宗，眼中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悲悯与不忍。
她再次跪了下去，额头触地。
“陛下，臣妾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萧玦看着她。
“你说。”
沈玉薇抬起头，眼中水光潋滟，带着一丝哀求。
“臣妾知道，苏家犯下了滔天大罪，死不足惜。”
“可是……”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哽咽。
“可是，皇后姐姐……毕竟是臣妾的姐姐，是陛下的结发妻子，是这大周的国母。”
“苏相，也是为大周操劳了半生的老臣。”
“臣妾恳请陛下，看在皇后姐姐的颜面上，看在朝局安稳的份上，能对苏家……从轻发落。”
此言一出，满殿皆寂。
几位大臣，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沈玉薇。
他们以为，这位从冷宫杀回来的慧妃，重生后！废后杀穿了整个后宫！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重生后！废后杀穿了整个后宫！最新章节随便看！会是捅向苏家最狠的一把刀。
谁能想到，她竟然会开口求情？
刑部尚书的脸上，露出了失望之色。
户部尚书的眼中，则闪过一丝赞许。
萧玦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沈玉薇，心中翻江倒海。
从轻发落？
看在皇后的颜面上？
这句话，何其耳熟！
这些年，苏家仗着皇后的势，仗着他这个皇帝的信任，做了多少无法无天的事情！
每当有御史弹劾，苏广义总会进宫，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自己劳苦功高。
皇后也会在他身边吹着枕边风，说着“父亲也是为了江山社稷”，“还请陛-下看在臣妾的薄面上”。
“颜面”！
“稳定”！
又是这两个词！
这两个词，就像是苏家无往不利的护身符！
是他们贪赃枉法的遮羞布！
是他们构陷忠良的挡箭牌！
他以为，玉薇是不同的。
他以为，她能懂他心中的愤怒与挣扎。
可她，竟然也说出了同样的话！
一股无名的怒火，夹杂着失望和被背叛的感觉，瞬间冲上了他的头顶。
不！
不对！
他看着沈玉薇那双清澈见底，却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怯懦与善良的眼睛。
他忽然明白了。
她不是不懂。
她是以退为进！
她是在用这种最“仁慈”的方式，来点燃他心中最烈的那把火！
她是在告诉他，如果连她这个被苏家迫害得家破人亡的受害者，都能“顾全大局”，他这个手握天下权柄的帝王，又怎能被“颜面”二字所束缚！
好！
好一个沈玉薇！
好一个慧妃！
萧玦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赏与快意。
他要的，就是这样一个能与他并肩，看透他内心，甚至能引导他做出最正确决定的女人！
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站了起来。
巨大的声响，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从轻发落？”
他的声音，冰冷得像是腊月的寒风，刮过每个人的骨头。
“苏广义贪墨的银两，够我大周的北境将士，换装十次！”
“他伪造的罪证，害死了朕的亲弟弟，害死了一百二十七名沈家忠烈！”
“如今，你让朕看在皇后的颜面上，从轻发落？”
他一步步走下御阶，走到沈玉薇面前。
他没有看她，目光却扫过殿中所有的臣子。
“朕的颜面，大周的国法，难道就不是颜面了吗！”
“被他们害死的忠臣良将，他们的冤屈，又该向谁去说！”
“朕若今日放过他，明日，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苏广义站出来！”
“他们会以为，只要攀上了后宫，只要成了皇亲国戚，就可以为所欲为，就可以骑在朕的头上，骑在万民的头上！”
“朕告诉你们！”
“没有这个可能！”
他猛地转身，指向那堆积如山的卷宗，声音如雷霆炸响。
“传朕旨意！”
王德福连滚带爬地跪下，铺开圣旨，开始磨墨。
“罪臣苏广义，结党营私，贪墨巨款，动摇国本，其罪一也！”
“构陷皇嗣，伪造罪证，残害忠良，其罪二也！”
“身为国丈，不知收敛，纵容族人，荼毒百姓，其罪三也！”
“三罪并罚，罄竹难书！”
“即刻起，革去苏广义一切官职爵位，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苏氏一族，全部家产，查抄入库，充盈国库！”
“所有涉案官员，一律锁拿归案，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绝不姑息！”
“钦此！”
最后两个字，如同惊堂木，重重地敲下。
整个养心殿，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大臣，都跪伏在地，山呼万岁。
他们知道，大周的天，要变了。
苏家这棵经营了数十年的参天大树，在这一刻，被皇帝亲手，连根拔起。
皇后，被斩断了她最粗壮，也是唯一的一条臂膀。
沈玉薇依旧跪在地上，头颅深深地埋着。
没有人看到，在宽大的衣袖之下，她的嘴角，正缓缓地，勾起一抹冰冷而快意的笑容。
苏轻柔。
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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