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诏书，传遍了天下。
苏氏一族的满门抄斩，就在三日之后。
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片血腥味的风暴前夕。
这一日，沈玉薇着了一身，只有贵妃品级，才能穿着的，绣着金线凤凰的华贵宫装。
她乘坐着御赐的鸾驾，在数百名禁军的护卫下，缓缓驶向了皇城最阴暗的角落。
天牢。
这里是全天下，最坚固的牢笼。
也是所有王权斗争失败者，最后的归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与腐朽混合的气味。
潮湿的墙壁上，挂着尚在滴水的刑具。
遥远的囚室深处，隐隐传来犯人绝望的哀嚎。
沈玉薇在一众狱卒，和天牢督统，敬畏又恐惧的目光中，缓步走入了这条，通往地狱的甬道。
她的绣花鞋，踩在湿滑的青石板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她那华贵的宫装，与这周围阴暗肮脏的环境，形成了最极致的，最讽刺的对比。
她像是一道，照进地狱深处的光。
却是一道，不带任何温度，只带来最终审判的，死亡之光。
她停在了天牢最深处，第九层，一间单独的囚室前。
这里，关押着全天下，曾经最尊贵的女人。
废后，苏轻柔。
狱卒打开了那扇沉重的，长满了铁锈的牢门。
沈玉薇，缓步走了进去。
囚室里，没有窗户，只有一盏豆大的油灯，在角落里，幽幽地闪着光。
苏轻柔，就蜷缩在离那盏油灯，最远的角落里。
她穿着一身早己看不出颜色的囚服，头发像一团枯草，胡乱地披散着。
她身上，手上，脚上，都锁着沉重的镣铐。
镣铐的一端，深深地，嵌入了墙壁之中。
她听到了脚步声，缓缓地，抬起了头。
当她看清来人，是那个她恨了一辈子的沈玉薇时。
她那双早己黯淡无光的眼睛里，瞬间，重新燃起了怨毒的，疯狂的火焰。
“沈玉薇！”
她嘶吼着，挣扎着，想要扑上来。
可她身上的镣铐，却将她死死地，锁在了原地。
铁链，发出了“哗啦啦”的，刺耳的声响。
“你这个贱人！你还敢来见我！”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沈玉薇没有理会她的嘶吼。
她只是平静地，打量着这个，自己前世今生，最大的仇人。
然后，她命人，搬来了一张椅子。
她就那样，优雅地，坐在了苏轻柔的面前。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是啊。”
她终于开了口，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我就是，来看你笑话的。”
“顺便，也让你死个明白。”
苏轻柔的眼中，充满了困惑与不甘。
“我不明白！我明明己经赢了！我明明己经把你，把你们沈家，都踩在了脚下！”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沈玉薇笑了。
那笑容，在这阴暗的天牢里，显得格外动人，也格外残忍。
“你还记得，掖庭的那碗，毒粥吗？”
“我早就知道，你会用这一招，所以，我提前，就备好了催吐的汤药。”
“你派去行刺我的那条恶犬，它的主人，前一天晚上，就己经被我收买了。”
“你设计，想用假孕来陷害我，可你不知道，我收服的徐太医，早就为你，准备好了一场真正的好戏。”
她一件一件地，细数着。
每一个，苏轻柔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谋。
在她的口中，都变成了一个又一个，可笑的，愚蠢的笑话。
“你以为，皇帝对我的信任，是从何而来的？”
“那三场所谓的‘预言’，北疆的战事，河运的决堤，京城的旱灾。”
“那都不是什么梦中神谕。”
“那是我，上一辈子，用我的命，用我沈家一百二十七口人的血，亲身经历过的，惨痛的记忆。”
苏轻柔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说着天书的女人。
沈玉薇没有停。
“你那愚蠢的妹妹苏玉环，你还记得吗？”
“是我，‘无意’中，向她提起了那支，你赖以成名的‘月下飞天’舞。”
“是我，亲手挑起了你们姐妹之间，那可悲的，内斗。”
“你最忠心耿耿的容嬷嬷，你还记得吗？”
“也是我，设计让她，与苏玉环发生了冲突。”
“然后，又‘恰好’地，让你亲眼看见了，那一场刁奴欺主的好戏。”
苏轻柔的身体，开始颤抖。
那些她曾经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还有。”
沈玉薇的声音，变得更轻，也更冷。
“你在坤宁宫，放的那场大火。”
“你以为，你的金蝉脱壳之计，天衣无缝。”
“可你不知道，你所知道的每一条密道，我，也同样知道。”
“在你点燃那场火之前，你所有的退路，就己经被我，用砖石和精钢，彻底封死了。”
“我就是要让你，在自己亲手点燃的炼狱里，体会一下，什么叫做，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不……不可能……”
苏轻柔喃喃自语，眼中，是全然的崩溃。
“你不可能知道这些！你绝不可能！”
沈玉薇缓缓地，站起身。
她走到苏轻柔的面前，蹲了下来。
她看着她那双，充满了恐惧与疯狂的眼睛。
她用一种，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道。
“姐姐，你忘了。”
“上一世，在你赐给我那杯毒酒之前。”
“你曾得意地，告诉了我，你所有的秘密。”
“你说，你最喜欢看我，这种自以为是的聪明人，死不瞑目的样子。”
“所以，我回来了。”
“我从地狱里，爬了回来。”
“我带着你告诉我的，所有秘密，回来，向你，索命了。”
她缓缓地，站起身，掸了掸那本不存在的，裙摆上的灰尘。
“苏轻柔。”
“你我之间，两世的恩怨，今日，也该做个了结了。”
“好好享受，你在这世上，最后的，三天吧。”
她说完，便转身，向外走去。
“不！”
苏轻柔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的尖叫。
她疯了一样地，挣动着身上的镣铐，在地上，拖出了一道道血痕。
“沈玉薇！你这个妖怪！你这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诅咒你！我诅咒你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她用尽了这辈子，最恶毒的，最怨恨的词语，来咒骂着那个，即将走出牢门的背影。
沈玉薇的脚步，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她只是平静地，一步一步地，走着。
当她，即将走出那扇，隔绝了地狱与人间的牢门时。
她最后，停了下来。
她没有回头。
她只是对着那无边的黑暗，和那绝望的嘶吼，轻轻地，说了一句。
“前世的仇，报了。”
她说完，便迈开脚步，走出了天牢。
外面，是正午的，灿烂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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