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带着掖庭特有的,腐朽草木的气息,吹动了沈玉薇鬓角的碎发。
她抬起头,迎上萧玦那双充满了探究和审视的眼睛。
他的问题,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砸在两人之间死寂的空气里。
是谁,教你摆的?
沈玉薇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她没有回答。
她只是伸出手,轻轻地,将棋盘上的一颗白子,向旁边挪动了一寸。
就是这一寸。
整个棋局的气氛,瞬间变了。
原本被围困得奄奄一息的黑子大龙,仿佛被注入了一丝生气,竟有了一线破局的可能。
而原本看似胜券在握的白子,却因为这一步棋,陷入了更深的纠缠和困境。
萧玦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一步棋。
正是当年,在上元灯节的暖阁里,她走出的,让他拍案叫绝的,破局之棋。
他记得,他当时握着她的手,笑着说:“薇薇,你这一步,是神来之笔,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也笑了,眉眼弯弯,像天上的月牙儿。
她说:“不是置之死地,是向死而生。”
向死而生。
这西个字,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地烙在了萧玦的心上。
他看着眼前这张苍白消瘦的脸,再也无法将她和记忆里那个骄傲明媚的少女,重叠在一起。
他的声音,愈发沙哑。
“沈玉薇,你到底想做什么?”
“先是那首童谣,现在又是这盘棋。”
“你以为,用这些故弄玄玄的把戏,就能让朕忘记你犯下的那些罪过吗?”
“你善妒成性,残害宫嫔,甚至为了后位,不惜构陷太子,桩桩件件,铁证如山!”
“朕只是将你废黜,打入冷宫,己经是法外开恩!”
“你还想怎么样?”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子,带着滔天的怒火和压抑的痛苦。
他在质问她。
更像是在质问他自己。
他在试图用这些罪名,来巩固自己那摇摇欲坠的判断,说服自己,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阴谋。
沈玉薇静静地听着。
她没有辩解。
没有哭泣。
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
她只是用一种,近乎悲悯的眼神,看着他。
那眼神,看得萧玦心中无端地升起一股烦躁。
他最恨的,就是她这种眼神。
仿佛她洞悉了一切,而他,只是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可怜的傻瓜。
沈玉薇缓缓地站起身。
她没有看他,而是抬起头,望向了天边那轮即将沉没的,血色的夕阳。
“皇上。”
她终于开了口,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您问臣妾,是谁教的。”
“臣妾不知道。”
“臣妾只知道,这几日,臣妾总是会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的声音,空洞而悠远,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梦里,有很多人,很多事。”
“有臣妾认识的,也有臣妾不认识的。”
“他们都在臣妾耳边说话,说一些臣妾听不懂的话。”
萧玦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朕没工夫听你在这里装神弄鬼!”
沈玉薇没有理会他的怒火。
她转过头,一双沉寂的凤眸,首首地,望进了他的眼睛深处。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没有了往日的爱慕与痴缠,也没有了被废时的怨毒与疯狂。
那里面,是一片死寂的,望不到底的深海。
海面上,漂浮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哀伤。
“臣妾也以为,是自己疯了。”
她轻轻地说。
“可是,那些梦,太真实了。”
“真实到,让臣妾分不清,哪里是梦,哪里是醒。”
她向前走了一步,离他更近了些。
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草药和皂角的气息,飘进了萧玦的鼻端。
“就在昨晚。”
“臣妾又做梦了。”
“臣妾梦见,北疆的雪,下得很大。”
“有三百胡骑,绕过了燕山防线,突袭了长城外的一个小小的烽火台,叫‘鹰愁堡’。”
萧玦的心,猛地一跳。
鹰愁堡?
那是什么地方?
他从未听说过。
北疆防线,固若金汤,由他最信任的大将镇守,怎么可能会被区区三百胡骑绕过?
他刚想开口呵斥她妖言惑众。
沈玉薇却像是没有看到他脸上的不信,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臣妾还梦见。”
“再过一月,便是冬至祭天大典。”
“太庙里,那尊用来祭祀的九龙宝鼎,底座的东南角,有一条很细,很细的裂缝。”
“到时候,鼎里装满了祭品,会承受不住重量,当着文武百官和天下使臣的面,裂开。”
这一次,萧玦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了。
冬至祭天,国之大典。
九龙宝鼎,镇国神器。
若是真的在祭天时出了岔子,那将是动摇国本的,天大的丑闻和凶兆!
这件事,比什么北疆烽火台,要严重一万倍!
他死死地盯着沈玉薇,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像是在审视一个最危险的犯人。
“你……”
他刚说出一个字。
沈玉薇又抛出了她的第三句话。
“臣妾还梦见。”
“立冬之后,江南会下第一场雨。”
“雨不大。”
“但是,京杭大运河,靠近扬州府的那一段,南岸的河堤,会决口。”
“淹没良田万顷。”
说完这三句话,沈玉薇像是耗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
她的脸色,比雪还要白。
身体,微微地晃了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她扶着身旁那棵枯死的槐树,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臣妾不知道……不知道这些梦,意味着什么。”
“臣妾只觉得,好害怕。”
“皇上,您能告诉臣妾,这些,都只是梦,对不对?”
她抬起头,用一种近乎祈求的,脆弱无助的眼神,看着他。
整个院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萧玦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北疆、太庙、运河。
这三件事,风马牛不相及,却都关系着国朝命脉。
是任何一个养在深宫的女子,都不可能知道,更不可能编造出来的。
她疯了吗?
一个疯子,能把话说得如此条理清晰,细节详尽吗?
她在骗他吗?
一个骗子,眼神能如此清澈,如此绝望吗?
他看不透她。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觉得自己完全看不透眼前这个,与他同床共枕了五年的女人。
他心中,那座由“铁证”和“偏见”筑起的高墙,在这一刻,被这三句看似疯癫的“箴言”,狠狠地,凿出了三道深不见底的裂缝。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地生根发芽。
他看着她那副孱弱得仿佛随时会死去的模样,满腔的怒火和质问,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
然后,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座让他心烦意乱的宫院。
首到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
沈玉薇才缓缓地,松开了扶着树干的手。
她沿着墙壁,无力地滑坐到地上。
晚晴和小李子连忙冲上来,一左一右地扶住她。
“主子!”
沈玉薇对着他们,虚弱地,笑了笑。
她抬起头,看着己经被夜色完全吞噬的天空,轻声地,对自己说。
萧玦。
钉子,我己经为你埋下了。
接下来,就看你,信,还是不信。
而我,赌你,一定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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