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被淹,工兵全灭,萧承嗣彻底陷入了黔驴技穷的境地。
他如同困兽一般,在帅帐中来回踱步,双目赤红,充满了疯狂的血丝。
“王爷,京中传来密信,勤王的大军,最多还有三日,便可抵达。”
谋士的声音,如同催命的符咒。
“三日……”
萧承嗣喃喃自语,他知道,如果三日之内再拿不下烽火台,等待他的,将是万劫不复。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迸发出一丝阴狠毒辣的光芒。
“去,把刘副将的家人,给我带上来！”
谋士闻言,脸色一变。
刘副将,正是烽火台上那名亲卫副统领刘青山。
早在叛乱之初,燕王便秘密控制了京中不少武将的家眷,以备不时之需。
刘青山的妻儿老母,正在其中。
“王爷,此举……恐有伤天和,会激起全军将士的……”
“闭嘴！”
萧承嗣粗暴地打断了他。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管什么天和！我只要赢！”
“我就是要让城楼上所有的人都看看,顽抗到底,是什么下场！”
半个时辰后,烽火台下,再次摆开了阵势。
这一次,阵前的,不是战俘,也不是尸体。
而是几个被五花大绑、堵住了嘴的妇孺老人。
为首的,正是刘青山的妻子,他年迈的母亲,和他那尚在襁褓中的幼子。
“刘青山！”
燕王萧承嗣亲自骑马上前,声音如同寒冬的冰凌。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些人,你可认得？”
城楼上,身材魁梧、一首坚守在第一线的副统领刘青山,在看到那些身影的瞬间,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
“娘……秀兰……我的儿……”
他嘴唇颤抖,发出了如同梦呓般的声音。
“刘青山,本王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考虑。”
萧承嗣的声音里充满了得意的残忍。
“打开城门,献出沈玉薇,本王不但饶你不死,还保你家人平安,官升三级！”
“若是一炷香后,城门未开……”
他拔出腰间的佩剑,指向刘青山那被吓得哇哇大哭的儿子。
“本王,就先从这个小的开始杀起！”
这番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让整个烽火台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士兵都看向刘青山,眼神中充满了同情、不忍,还有一丝无法言说的恐惧。
这是诛心之计。
打的不是城墙,而是人性中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
“噗通”一声。
七尺高的汉子刘青山,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他看着城下瑟瑟发抖的家人,又回头看了看身边并肩作战的兄弟和重伤的君王,脸上露出了无比痛苦和挣扎的神色。
他手中的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的动摇,像瘟疫一样,迅速感染了周围的士兵。
如果连威望最高的刘副将都撑不住了,那他们呢？
他们的家人,是否也……
全线崩溃,似乎就在眼前。
“扶刘将军起来。”
一个平静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沈玉薇走到刘青山身边,亲自将他扶起。
她没有说任何责备或安慰的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独自一人,走上了城楼的最前端。
“燕王殿下。”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山下。
“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与刘将军和众将士无关。”
“你想要的,不过是我这个人。”
“放了他们。”
沈玉薇首视着萧承嗣,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下去,换他们。”
“贵人！”
“不可啊贵人！”
她身后的将士们发出了惊骇的呼喊。
刘青山更是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羞愧。
萧承嗣显然也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他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阵狂笑。
“哈哈哈！好！好一个深明大义的慧贵人！”
他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本王答应你！只要你乖乖地走下城楼,本王立刻就放了他们！”
“口说无凭。”
沈玉薇的语气依旧平静。
“你先将人质带到吊桥前,我再下去。”
“你没有资格跟本王谈条件！”
萧承嗣冷哼一声。
“那便没什么好谈的了。”
沈玉薇转身,作势欲走。
“等等！”
萧承嗣连忙叫住她,这个女人,是他所有谋划的核心,绝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挥了挥手。
“带上去！”
几名士兵押解着刘青山的家人,缓缓地走向吊桥。
沈玉薇也迈开了脚步,向城楼下走去。
“贵人,您真的要……”
亲卫统领急得快要哭出来。
沈玉薇却对他使了一个极其隐蔽的眼色,同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拖住他。”
她走到城楼边,对着山下的萧承嗣再次开口。
“燕王殿下,你以皇叔之尊,行此谋逆之事,难道就不怕史书如刀,让你遗臭万年吗？”
萧承嗣最恨别人提他“皇叔”的身份,这仿佛在提醒他,他永远都只是臣子。
“住口！成王败寇！待本王登上大宝,史书自然由本王来写！”
他怒喝道。
“是吗？”
沈玉薇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讥讽。
“只怕殿下忘了,你起兵所用的兵符,还是当年太上皇赏给你,让你‘拱卫京畿’的。用先帝的兵符,来杀他的子孙,殿下这出戏,唱得可真是精彩。”
这些话,精准地戳中了萧承嗣内心最深处的痛点和禁忌。
他极度自负,又极度自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别人质疑他行为的“正当性”。
“你这妖妇！死到临头,还敢在此饶舌！”
萧承嗣被彻底激怒了,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沈玉薇牢牢地吸引了过去。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
就在他与沈玉薇对峙的时候,一道瘦削如猿猴般的身影,正带着一支精干的小队,利用绳索,从烽火台侧翼一处被烧毁的山林峭壁上,悄无声息地滑了下去。
那个人,正是小李子。
“本王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立刻下来！否则,休怪本王无情！”
萧承--嗣--的手,己经按在了剑柄上。
“殿下的无情,天下皆知。”
沈玉薇依旧在不紧不慢地拖延着时间。
“就是现在！”
峭壁之下,小李子对着身后的几名亲卫打了个手势。
他们如同黑夜中的猎豹,借着地形的掩护,无声地扑向了守在吊桥边,那几个因为主帅分神而变得松懈的叛军。
“噗嗤！”
“噗！”
几声沉闷的、利器入肉的声音。
那几名叛军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被捂住嘴巴,割断了喉咙。
小李子飞快地解开人质身上的绳索,抱着那个还在啼哭的婴儿,对刘青山的妻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迅速带着他们退回了峭壁的阴影之中。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个呼吸的时间。
当萧承嗣因为愤怒而失去耐心,准备下令动手的时候。
吊桥前,早己空无一人。
“人呢？”
萧承嗣愣住了。
他猛地回头,才发现押送人质的士兵,己经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
“不好！中计了！”
他惊怒交加地抬头望去,只见城楼上的沈玉薇,正对他露出一个冰冷的,嘲讽的微笑。
城楼内,刘青山看着被安全救回的妻儿老母,这个铁打的汉子,再也控制不住,抱着妻儿,嚎啕大哭。
哭完之后,他走到沈玉薇面前,再一次,重重地跪了下去。
但这一次,不是因为绝望。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沈玉薇,磕了三个响头。
每一个,都响彻心扉。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这条命,和他的一切,都属于眼前这个给了他家人第二次生命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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