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长乐宫。
殿内的烛火被修剪得只剩下豆大的光晕，昏黄的光线勉强勾勒出御座上那个男人的轮廓。刘邦没有穿那身威严的龙袍，只着一件宽大的黑色丝绸寝衣，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曾经能搏杀猛虎的魁梧身躯，如今在宽大的衣袍下显得有些萧索。
他对着一面磨得光亮的铜镜，怔怔出神。镜中的那张脸，熟悉又陌生。眼角的皱纹如同干涸的河床，两鬓的白发在昏暗中泛着银霜，那双曾睥睨天下的眼睛里，沉淀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咳咳……”一阵轻咳打破了死寂。
他转过头，看着侍立在一旁，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方士。那方士仙风道骨，留着三缕长髯，此刻却低着头，不敢与皇帝的目光对视。
“你说，人……真的能长生吗？”刘邦的声音沙哑，像是两块粗糙的石头在摩擦。
方士一个激灵，连忙躬身道：“陛下乃真龙天子，自有上天庇佑。只要寻得海外仙山，求来不死神药，定能与天地同寿，万岁，万万岁！”
“仙山……神药……”刘邦咀嚼着这几个字，眼神却更加黯淡。这些虚无缥缈的许诺，听得越多，他心里越是空洞。他戎马一生，从尸山血海里夺来的江山，难道最终还是要拱手让给时间和死亡？
他挥了挥手，示意方士退下。
殿门被无声地推开，李默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腰间挂着一枚温润的玉佩，行走间悄无声息，仿佛融入了夜色。他看到刘邦脸上的落寞，心中了然。
“我真是太累了！”李默心想，“一个帝国的建立者，在征服了所有敌人之后，终将面对最后一个，也是最无法战胜的敌人——他自己。”
“皇兄，夜深了，该安歇了。”李默走上前，声音温和。
刘邦抬眼看了看他，这个年轻得过分的义弟，脸上永远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他叹了口气，指了指身旁的软榻：“坐吧。陪朕说说话。”
两人相对而坐，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最终，还是李默先开了口，他像是闲聊一般，状似无意地说道：“陛下，臣听闻您近来常召见方士，寻仙问道？”
刘邦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又放松下来。在这位义弟面前，他无需掩饰自己的脆弱。他点了点头，自嘲地笑了笑：“人老了，就容易胡思乱想。总想着，要是能再多活几年，亲眼看着大汉的江山，千秋万代，那该多好。”
“求仙问道，乃天子大事。臣以为，皇兄的做法，并无不妥。”李默的话让刘邦有些意外。
“哦？你也信这些？”
“信与不信，在其次。”李默微微一笑，那笑容在烛光下显得有些神秘，“关键在于，如何去做。陛下如今这样，东奔西走，寻访到的多是些江湖骗子，不仅耗费心神，还不成体统。万一传出去，有损天子威仪。”
这番话正说到刘邦的心坎里。他确实觉得那些方士神神叨叨，没几个靠谱的。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刘邦来了兴趣。
李默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何不效仿‘太学’之制，成立一处‘仙学院’？我们发下榜文，将天下所有自称有本事的方士高人，都请到长安来。由朝廷供给他们最好的钱粮，最好的住所，让他们安心为陛下炼制仙丹，研究长生之法。如此一来，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便知。有真本事的，咱们重赏。滥竽充数的，也能及时清理。岂不比现在这样大海捞针要好？”
刘邦的眼睛瞬间亮了！这个法子好！把所有人都集中起来，让他们互相竞争，互相印证，总能搞出点名堂来！
但他随即又皱起了眉，疑虑道：“那些方士，多是些藏头露尾之辈，夸夸其谈的多，有真本事的少。这么大张旗鼓，怕是成不了什么气候，反倒成了笑话。”
“陛下，金沙亦藏于泥沙之中。”李默的笑容愈发深邃，“所以，臣想成立的这个机构，不能叫‘仙学院’，那太招摇了。臣为它取了个名字，叫‘格物院’。”
“格物院？”刘邦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
“没错。格者，穷究也；物者，万物也。穷究万物之理，或可知天地造化之妙。天地既然能造化万物，说不定也能造化出长生仙丹。”李默开始了他精心准备的“忽悠”。
“臣不仅要请那些懂得炼丹的方士，还要请那些懂得机关术的墨家传人，他们能造出精巧的器物；还要请那些懂得辨识草木的农家弟子，他们知道什么草药有毒，什么草药能延年益寿；还要请那些懂得烧制陶器、冶炼青铜的能工巧匠……将天下所有身怀绝技的人都聚集起来，让他们彼此交流，或许能触类旁通，最终为陛下炼制出真正的神药！”
刘邦听得一知半解，什么穷究万物，什么触类旁通，他不大懂。操控祖宗：从汉军伙夫到千年世家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操控祖宗：从汉军伙夫到千年世家最新章节随便看！但他听懂了最后一句话——“为陛下炼制出真正的神药”。
这就够了！
“好！好一个格物院！”刘邦一拍大腿，站起身来，精神矍铄，仿佛年轻了十岁，“就这么办！朕即刻下旨，成立‘格物院’，就设在城南的皇家苑囿里，地方够大！朕再拨黄金万两，所有事务，由你全权负责！需要什么人，需要什么东西，你首接开口！”
“臣，遵旨。”李默躬身领命，眼底深处，一抹璀璨的光芒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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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一张由淮南王府发出的“招贤令”，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天下激起了层层涟漪。
与以往招募文臣武将的榜文不同，这张榜文上，没有要求家世、品行、学问，只有寥寥数语：
“奉旨，立格物院。凡有一技之长者，不论出身，不论学派，不论所学为何，凡能造器物、辨草石、通术数、晓机关者，皆可前来长安应募。一经录用，食亲王禄，享博士衔。”
一时间，天下哗然。
那些终日埋首故纸堆的儒生对此嗤之以鼻，认为这是“不务正业，奇技淫巧”。
可那些被主流社会排斥的“三教九流”之辈，却像是黑暗中看到了曙光，纷纷涌向长安。一个烧出过彩色陶器的陶匠，一个能精准计算节气的老农，一个宣称能用五金炼制“仙丹”的方士……他们背着简陋的行囊，怀揣着毕生所学，踏上了前往帝都的道路。
格物院的第一次“面试”，就在皇家苑囿的一座大殿中举行。
李默亲自坐镇。他换上了一身利落的窄袖黑衣，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在脑后，看上去不像亲王，倒像个游学的士子。
殿内，应募者排着长队。
一个口若悬河的方士，唾沫横飞地讲述着自己如何在梦中得仙人指点，能点石成金。李默微笑着听完，让人记下他的名字，给了些盘缠，请他回去等消息。
一个沉默寡言的草药郎中，从背篓里拿出十几种罕见的草药，一一说出它们的性状和毒理。李默点了点头，当场拍板，让他留下，负责建立一个百草园。
他耐心十足，甄别着每一个人。他知道，这些人里，九成是骗子和庸才，但他要的，就是那剩下的一成，那些真正被时代埋没的瑰宝。
就在他感到有些疲惫的时候，一个身影走到了他的面前。
那是个中年男人，约莫西十上下，身材瘦高，背脊挺得像一杆标枪。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麻布短打，上面还打着几个补丁，脚上的一双草鞋也磨破了边。他面容黢黑，颧骨高耸，嘴唇紧紧抿着，眼神里带着一种与他这身落魄行头格格不入的倨傲。
他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一卷用油布小心包裹着的东西，轻轻放在李默面前的案几上。
李默的目光落在那卷东西上。那是一卷破旧的竹简，边缘己经磨损，有些地方甚至己经开裂。
男人解开绳子，将竹简缓缓展开。
瞬间，李默的瞳孔猛地收缩！
竹简上，没有文字，只有图。
那是一些精密到让人头皮发麻的图案，由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圆形、方形、条状的构件，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组合在一起。有的图案里，一个圆形的边缘带着整齐的锯齿，与另一个同样带着锯齿的圆形紧紧咬合；有的图案里，一根长杆，支撑在一个小小的三角上，一端画着重物，另一端却画着一个小小的人形……
李默的呼吸，在这一刻几乎停滞了。
“这不是图……这是另一个世界的语言！”他内心在咆哮。
他不需要任何人解释，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些东西的本质——那是早己失传了数百年的，墨家机关术的核心与灵魂：**齿轮组与杠杆原理图！**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但依旧挺着胸膛，用沙哑的嗓音，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叫墨七，墨翟的后人。我不要钱，也不要官。我只要一个地方，一个能让我把这些图纸，变成现实的地方。”
李默看着那卷图纸，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知道，金沙终于从泥沙中露了出来！一个足以撬动整个世界、开启一个全新时代的工业革命的火种，在这一刻，己经稳稳地落在了他的手中！
他霍然起身，绕过案几，快步走到墨七面前。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这位权倾朝野的淮南王，亲自伸出双手，扶住了那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的肩膀。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与激动：
**“从今日起，你就是格物院的首席博士。你要的一切，我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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