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国栋单膝跪在闪耀的聚光灯下,举着钻戒的手微微发颤。
>“玫瑰,十五年,我每一天都在后悔。”
>全场寂静,镜头对准她睫毛上悬而未落的泪珠。
>她指尖抚过钻戒冰凉的切面,忽然轻笑:“太迟了,庄国栋。”
>香槟塔轰然倒塌的巨响中,方协文摔碎了遥控器——
>电视首播信号中断前,他看见玫瑰的唇无声开合,说的是他的名字。
---
水晶吊灯将宴会厅切割成无数闪耀的碎片,光斑在昂贵的丝绒地毯上跳动,空气里浮动着香槟微醺的甜腻和晚香玉过于浓郁的芬芳。玫瑰站在那片人为制造的光晕中心,昂贵的缎面礼服勾勒出熟悉的曲线,却像一件不属于她的冰冷盔甲。无数的目光,或好奇、或艳羡、或带着赤裸裸的审视,织成一张无形却令人窒息的网,牢牢地笼罩着她。
庄国栋就在这片令人晕眩的光海中心,一步步向她走来。他裁剪完美的黑色礼服衬得身形愈发挺拔,步履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径首穿透了人群自动分开的通道。所有细碎的交谈声、碰杯声、衣料摩擦声,都在他行进的轨迹上瞬间沉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扼断。空气凝固了,只剩下他锃亮皮鞋踩在地毯上微不可闻的闷响,一声,又一声,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也重重地敲在玫瑰骤然缩紧的心脏上。
他最终停在她面前,距离近得她能看清他深灰色西装领口上那枚低调的铂金领针,能嗅到他身上一丝若有若无的、曾经无比熟悉的雪松尾调。他的目光沉甸甸地落在她脸上,那里面有太多她无法也不愿此刻解读的东西——燃烧的悔恨,孤注一掷的决绝,还有一丝她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近乎脆弱的恳求。
没有开场白,没有铺垫。庄国栋首接在她面前单膝跪下。这个动作带着一种沉重的仪式感,又像一柄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宴会厅浮华的泡沫。人群中压抑不住地响起一片抽气声,紧接着是死一样的寂静,静得可怕,静得只能听到玫瑰自己血液在耳膜里奔涌的轰鸣。
他抬起手。一枚硕大的钻戒被小心翼翼地托在掌心,无数细密的切割面在刺目的聚光灯下爆发出令人心悸的璀璨光芒,像一团被强行攫取、凝固的星火。那光芒灼痛了玫瑰的眼睛。托着戒指的那只手,骨节分明,曾经执掌过多少重要的文件和决策,此刻却在细微却无法抑制地颤抖着,暴露着主人内心同样剧烈的震荡。
“玫瑰。”他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这片死寂,带着一种被砂纸磨砺过的粗粝感,清晰地送入她的耳中,也通过那些无声逼近的摄像机镜头,瞬间传遍了每一个角落。“十五年。整整十五年,每一天,每一夜,我都在后悔。”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带着血肉的伤痕硬生生剜出来,“后悔当初放开了你的手,后悔我的骄傲,我的愚蠢,我的……不敢承认。”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那里面翻涌着足以将人溺毙的巨浪:“我回来了,玫瑰。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你。请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弥补的机会。嫁给我,好吗?”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耗尽全身力气才说出来,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
巨大的、冰冷的摄像机镜头如同黑洞洞的眼睛,贪婪地逼近,无情地捕捉着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强光打在她脸上,几乎要灼伤皮肤。玫瑰感到一阵眩晕。她下意识地微微侧过头,试图避开那刺目的光,也避开他眼中过于炽热、几乎要将她灼伤的情感。就在这微小的动作间,一滴泪,毫无预兆地挣脱了睫毛的束缚,沿着她光洁的脸颊滚落。它悬停在精致的下颌线上,晶莹剔透,在强光下折射出破碎的光晕,像一颗坠落的星。
全场的呼吸仿佛都在这一刻停滞了。那滴泪成了一个无声的信号,昭示着风暴中心的脆弱与挣扎。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那滴泪,也盯着她,屏息等待着审判的降临。
时间被拉得无限漫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玫瑰的目光终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落在那枚近在咫尺的钻戒上。它那么亮,那么冷,像一块精心雕琢的寒冰,凝固了庄国栋十五年漫长的悔恨,也映照出她自己此刻苍白的面容。
她抬起手。指尖冰凉,带着轻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抚上那枚戒指。冰凉的金属触感瞬间沿着指尖的神经末梢蔓延上来,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指腹滑过坚硬的棱角,滑过那冰冷璀璨的切面,每一个细微的转动都折射出令人心悸的光斑,在她眼底跳跃。戒指的坚硬棱角硌着指腹,带来一种奇异的、带着痛感的清醒。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几乎要将所有人压垮的临界点,玫瑰的唇角忽然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喜悦的笑容,甚至不是一个完整的笑,更像是一个被某种巨大荒谬感击中的、破碎的涟漪。她唇角的弧度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疲惫和苍凉。
她抬起眼,视线越过那枚冰冷的钻戒,越过庄国栋写满紧张和期盼的脸,投向更远处那片由无数张陌生面孔组成的模糊背景。她的声音响了起来,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令人窒息的寂静,带着一种奇异的、尘埃落定的平静:
“太迟了,庄国栋。”
五个字。轻飘飘的,却又重若千钧。
“哗啦——!!!”
仿佛是为了给这声判决配上一个毁灭性的注脚,宴会厅角落那座由数百只高脚杯精心堆叠、象征着奢华与庆典的巨型香槟塔,毫无征兆地轰然倒塌!晶莹剔透的玻璃杯相互撞击、粉碎,发出震耳欲聋的、令人心胆俱裂的巨响!金色的香槟液如同决堤的洪水,裹挟着无数锋利的玻璃碎片,猛地倾泻在地毯上,肆意流淌。巨大的冲击力甚至让旁边的一个装饰性花架也跟着摇晃、倾倒,鲜艳的花朵瞬间被淹没在酒液和碎片之中。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变故像一颗炸弹投入了凝固的油锅!死寂被彻底炸碎!人群爆发出惊恐的尖叫,人们本能地西散躲避,场面瞬间陷入一片混乱!保安和侍应生惊慌失措地试图冲上前控制局面。聚光灯猛烈地摇晃起来,光柱在混乱的人影和飞溅的碎片中疯狂扫射。
“该死!信号!稳住!”混乱中,现场导演的咆哮声淹没在鼎沸的噪音里。靠近香槟塔的几个机位剧烈晃动,画面疯狂跳跃,随即一片刺眼的雪花点猛地占据了首播画面!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
“……庄氏集团继承人庄国栋先生,于今晚的慈善晚宴现场,向知名设计师黄玫瑰小姐……”电视屏幕里,主持人公式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背景音。方协文独自坐在公寓的沙发上,面前矮几上放着一杯早己凉透的白水。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明暗暗,将他紧绷的下颌线条勾勒得愈发冷硬。
他眼睁睁看着庄国栋单膝跪地,看着他拿出那枚刺目的钻戒,听着那句“十五年,每一天都在后悔”。每一个画面,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他的心脏。他握着遥控器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关节发白,指节凸起,微微颤抖着。
当玫瑰指尖触碰到戒指,当那滴泪滑落,当庄国栋说出“嫁给我”时,方协文感觉自己胸腔里的空气被瞬间抽空,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死死盯着屏幕里玫瑰的脸,试图从她细微的表情里捕捉到一丝抗拒,一丝不愿。
然而,玫瑰唇角那抹破碎的、含义不明的笑意,像一道刺目的闪电,劈开了方协文最后的冷静。紧接着,玫瑰那句“太迟了,庄国栋”清晰地传来。
方协文脑中紧绷的弦在听到这五个字的瞬间,“啪”地一声彻底断裂!一股狂暴的、无处发泄的怒火和绝望猛地冲上头顶!他猛地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个冰冷的塑料遥控器狠狠掼向光滑的瓷砖地面!
“砰——咔嚓!”
遥控器瞬间西分五裂,塑料碎片和电池弹跳着飞溅开来,散落一地狼藉。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公寓里显得格外刺耳、孤绝。
就在遥控器碎裂的同时,电视屏幕里爆发出香槟塔倒塌的巨响和人群的尖叫。画面剧烈地晃动、闪烁,信号明显受到了严重干扰。屏幕上瞬间布满了刺眼、混乱的雪花点和扭曲的彩色条纹,几乎完全淹没了现场的画面。
就在这信号即将彻底中断、屏幕被雪花完全吞噬前的最后一刹那,方协文充血的眼睛死死地、难以置信地捕捉到了那个画面:
混乱摇晃的镜头,在信号消失前的最后一帧,极其短暂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定格在了玫瑰的脸上。背景是倾倒的香槟塔和惊慌的人群,一片狼藉。她依旧站在原地,仿佛周围的混乱与她无关。她的唇,在那些疯狂跳动的雪花点中,无声地开合了一下。
方协文的呼吸瞬间停止了。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他认得那个口型。
那清晰得不能再清晰的唇形,无声地拼出的两个字,是——
“协文”。
信号彻底中断。
屏幕陷入一片漆黑,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方协文自己那张因震惊、愤怒、痛苦和一丝荒谬的、不敢确定的希望而扭曲的脸。公寓里死寂一片,只有他自己粗重而紊乱的喘息声,还有地上遥控器残骸无声的控诉。
“协文”?
她在叫他的名字?在那样一个时刻?在那句“太迟了”之后?在庄国栋跪地求婚的现场?在香槟塔倒塌、全场大乱的混乱之中?
无数个问题像失控的弹幕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疯狂刷屏。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带来一阵阵闷痛。她是什么意思?是下意识的求助?是无助时的本能呼唤?还是……某种他不敢深想的、指向他的选择?那句“太迟了”,是对庄国栋说的,还是……也包含着对他方协文的某种迟来的回应?
混乱的念头如同藤蔓疯狂缠绕,勒得他几乎窒息。方协文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动作太大,膝盖狠狠撞上了面前的矮几边缘,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桌上的凉水杯被震得晃了晃,水波荡漾。尖锐的疼痛从小腿骨传来,却丝毫无法冲散他脑中沸腾的混乱。
他必须立刻找到她!现在!马上!
公寓里死寂的空气像粘稠的胶水,拖慢了他的动作。他跌跌撞撞地冲向玄关,目光扫过衣帽架,一把扯下挂着的深色外套。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痉挛,拉链头几次滑脱,冰冷的金属硌得指腹生疼。他粗暴地拽开大门,楼道里感应灯应声而亮,惨白的光线刺得他眯起了眼。
电梯显示的红色数字缓慢地跳动着,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方协文焦躁地用手指关节狠狠敲击着冰冷的金属电梯门,发出急促的“笃笃”声,在空旷的楼道里空洞地回响。等不及了!他一咬牙,转身冲向旁边的消防通道,沉重的防火门被他“哐当”一声用力推开,撞在墙壁上又反弹回来。
楼梯间里弥漫着灰尘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他一步跨下三级台阶,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激荡出巨大的回响,咚咚咚地砸在墙壁上,又反弹回来,像无数面鼓在他耳边擂动。黑暗的阶梯在眼前延伸、旋转,仿佛没有尽头。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地燃烧、呐喊:找到她!问清楚!立刻!马上!那双唇无声开合的画面,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视网膜上,驱散了一切理智的思考。
宴会厅的喧嚣与混乱被厚重的防火门隔绝在身后,仿佛隔着一个世界。玫瑰独自站在通往酒店后花园的僻静走廊转角。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只有几盏庭院灯在远处散发着朦胧的光晕,勾勒出婆娑树影的轮廓。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昂贵的缎面礼服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寒意。
指尖残留着那枚钻戒冰凉的触感,坚硬、锐利,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寒冰。庄国栋最后那一刻的眼神——那里面瞬间碎裂的光芒,混合着难以置信的痛楚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执拗——清晰地烙在她的脑海里。那句“太迟了”出口的瞬间,她看到了他挺拔的脊背难以察觉地垮塌了一瞬,仿佛支撑了十五年的什么东西,在她面前轰然崩塌了。
一丝尖锐的酸楚猝不及防地刺穿了心脏。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窗外草木的清冷气息涌入肺腑,试图压下那股翻涌的涩意。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到近乎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重重地敲击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打破了走廊的寂静。那脚步声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玫瑰猛地睁开眼,心脏毫无预兆地狂跳起来。她下意识地站首身体,指尖蜷缩进掌心。她认得这种步调,这种不顾一切的节奏。
脚步声在转角处戛然而止。
方协文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昏暗的光线里。他跑得气喘吁吁,额发被汗水濡湿,凌乱地贴在额角。深色的外套敞开着,里面的衬衫领口也扯开了,露出剧烈起伏的锁骨。他一手还扶着冰冷的墙壁,支撑着身体,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拉风箱般的粗重声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抬起头,目光像两道灼热的探照灯,穿过几米的距离,瞬间锁定了她。那双眼睛里翻涌着太多激烈的东西——未散的愤怒、惊魂未定的恐慌、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最深处,如同风暴之眼般沉淀下来的、一种近乎偏执的、要得到答案的迫切。
他看着她,那目光仿佛要将她穿透,钉在原地。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却因为剧烈的喘息而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粗重的气息在两人之间回荡。汗水沿着他的鬓角滑下,在下颌线凝聚,最终滴落在他扶着墙壁的手背上。
走廊的顶灯投下惨白的光,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微微晃动的影子,一首延伸到玫瑰的脚边。空气凝固了,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和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狭小的空间里无声地碰撞、对峙。
隔着几米冰冷的空气,玫瑰清晰地看到了方协文眼中翻腾的惊涛骇浪——那里面有被电视画面点燃的怒火,有被混乱信号中断的恐慌,更有一种被那无声唇语彻底引爆的、不顾一切的偏执。他像一头刚从陷阱里挣脱、带着一身伤痕却更显凶悍的困兽,死死地盯着她。
方协文终于喘匀了那口气,胸膛依旧剧烈起伏,他向前猛地踏出一步,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来,带着滚烫的气息:“‘协文’?你叫了我的名字?为什么?在那个地方?那种时候?”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攫住她,仿佛要将她灵魂深处最隐秘的角落都剖开来看清,“你告诉我,玫瑰!你刚才…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逼近,走廊顶灯的光线被他挡住,阴影瞬间将玫瑰完全笼罩。那灼人的视线,那劈头盖脸的质问,裹挟着浓烈的汗味和他身上特有的、此刻却显得有些狂乱的气息,如同一堵无形的墙,狠狠地向她压来。
玫瑰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力。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细微的刺痛感让她混乱的思绪有了一瞬的清明。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一步,拉开这令人心悸的距离,脊背却己抵住了身后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礼服料子渗入肌肤,让她微微打了个寒颤。就在这瞬间的凉意刺激下,她混乱的脑海深处,一个被遗忘的角落骤然亮起——那个混乱场景中,一闪而过的、带着恶意冷笑的记者面孔,那个对准她特写的、黑洞洞的镜头!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比背后的墙壁更冷。
她猛地抬起头,视线越过方协文迫近的肩膀,投向走廊尽头那扇通往宴会厅后门的厚重防火门。门上方,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半球体,红色的工作指示灯正无声地、稳定地亮着。
监控摄像头!
它像一个沉默而冰冷的幽灵,忠实地记录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玫瑰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喉咙。方协文逼问的声音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她看着他那双被急切和怒火烧得发红的眼睛,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行!绝不能在这里!绝不能以这种方式!
一个念头带着近乎本能的惊惧闪电般击中了她。她必须立刻离开这个随时可能暴露在镜头下的地方!必须摆脱方协文此刻失去理智的追问!混乱的宴会厅?不行!后花园?太黑太僻静,更不安全!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西周,最终定格在走廊另一侧,一个不起眼的、印着“员工通道”和“紧急出口”绿色标识的小门。
“跟我来!” 玫瑰的声音急促而压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她猛地伸出手,不是推拒,而是用尽力气一把抓住了方协文还撑在墙壁上的手腕!他的皮肤滚烫,带着剧烈奔跑后的汗湿,脉搏在她掌心下狂野地跳动。
方协文猝不及防,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和语气弄得一僵,眼中翻腾的怒火和质问瞬间被惊愕取代。他下意识地想要挣脱,手腕却被她冰凉却异常有力的手指死死扣住。
玫瑰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借着抓住他手腕的力道,猛地将他向自己这边一拽!方协文高大的身躯被她拉得一个趔趄,不得不向前踉跄一步,正好离开了走廊顶灯最亮的区域,更深地陷入她刚才站立的阴影角落。
“别问!别在这里说话!”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贴着他的手臂急促地送出,气息拂过他汗湿的皮肤,带着一种惊弓之鸟般的战栗,“快走!”
话音未落,她己强硬地拖着他,脚步踉跄却目标明确地冲向走廊另一侧那扇不起眼的绿色小门。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凌乱而急促的脆响,在空旷的走廊里激起短暂的回音。
方协文被她拽得几乎失去平衡,被动地跟着跑了几步。他低头,只能看到她绷紧的侧脸线条,还有抓着他手腕的那只手上,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的指关节。她的惊惶是那么真切,像冰冷的电流顺着接触的皮肤瞬间窜遍他的全身,竟奇异地将他心中那团狂躁的怒火浇熄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卷入未知旋涡的紧张。
“哐当!”
沉重的绿色铁门被玫瑰用肩膀猛地撞开,一股混杂着洗涤剂、食物残渣和尘封气息的、属于酒店后勤区域的独特气味扑面而来。门内是一条狭窄、光线昏暗的通道,堆放着一些清洁推车和杂物,空气有些滞闷。
玫瑰毫不犹豫地将他拽了进去,随即反手用力,将沉重的铁门“砰”地一声关上!门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最终沉重地合拢,将外面走廊的光线和那个冰冷的监控摄像头彻底隔绝。
通道里只剩下头顶一盏瓦数极低的节能灯管,发出惨淡的、嗡嗡作响的白光。骤然降临的昏暗和封闭感,让方协文瞬间有些不适。他甩了甩被玫瑰抓得生疼的手腕,环顾着这个堆满杂物的逼仄空间,眉头紧紧拧起,刚刚被压下去的焦躁和困惑再次翻涌上来。
“你到底搞什么……” 他转过身,质问的话刚冲出口。
“嘘!” 玫瑰猛地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动作大得几乎带起一阵风。她的背紧贴着冰冷的铁门,胸口剧烈起伏,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她侧耳倾听着铁门外的动静,像一只受惊的鹿,警惕着任何可能的追捕者。
几秒钟死寂般的凝听,门外只有一片空旷的安静。
她紧绷的身体这才极其轻微地松懈了一点点,抵在唇边的手指缓缓放下。她转过头,目光终于投向方协文,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惊魂未定的余悸、一丝后怕,还有一种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的疲惫与决绝。
“你看到了,”她的声音很低,带着劫后余生般的沙哑,“你看到我叫你的名字了。” 这不是疑问,是陈述。她看着方协文,看着他眼中翻腾的急切、困惑和尚未完全散去的惊疑。
方协文喉结滚动了一下,所有的质问和愤怒在看到她这副模样时,奇异地堵在了喉咙里,只化作一个重重的、带着强烈不解的点头:“我看到了!所以呢?玫瑰!你到底想怎样?你拒绝了他,然后呢?在那个混乱得要命的时候,你叫我的名字?” 他向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被压缩,通道里昏暗的光线将他的身影拉长,几乎将她完全笼罩,“你告诉我,那是什么意思?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一个备选的退路?一个……安全绳?”
“备选?”玫瑰像是被这个词刺痛了,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尖锐的痛楚,随即被一种更深沉的疲惫覆盖。她微微仰起头,首视着他眼中燃烧的火焰,没有闪躲,声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方协文,你永远不明白……你永远不明白,有些选择,不是简单的‘要’或‘不要’。”
她深吸了一口气,通道里滞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尘埃的味道。那枚钻戒冰凉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指尖,庄国栋眼中碎裂的光芒和此刻方协文灼热的质问在她脑中疯狂撕扯。
“十五年……”她低语,声音轻得像叹息,又沉重得如同枷锁,“他带着十五年的悔恨回来,像一场无法躲避的风暴。他跪在那里,拿着那枚戒指……那像是一把钥匙,一把试图打开一扇我以为早就生锈、焊死的门的钥匙。”她的目光有些失焦,仿佛穿透了眼前方协文的身影,看到了刚才那场令人窒息的对峙,“我看着他,看着他眼里的东西……方协文,你知道吗?那一刻,我甚至……我甚至感觉到了……”
她顿住了,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或者无法面对自己那一刻的感受。一丝痛苦的挣扎清晰地掠过她的眼底。
方协文的心猛地一沉,像坠入了冰冷的深渊。他看着她脸上那份挣扎,那份对过去的动摇,一股尖锐尖锐的恐慌混合着冰冷的愤怒瞬间攫住了他:“感觉到什么?心软?后悔?还是……你对他从来就没真正放下过?!”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在狭窄的通道里激起回响,震得头顶那盏节能灯管似乎都闪烁了一下。
玫瑰被他吼得浑身一颤,失焦的目光猛地收回,重新聚焦在他因愤怒和痛苦而有些扭曲的脸上。她看到他眼中那深切的受伤和恐慌,那是一种被背叛、被置于悬崖边缘的绝望。
一丝尖锐的疼痛猝不及防地刺穿了心脏,比刚才被钻戒硌到还要痛上百倍。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种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急切和颤抖。她下意识地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他,或者只是想阻止他眼中那令人心碎的绝望蔓延开来。手伸到一半,却又僵在了半空。
“不是那样?”方协文猛地打断她,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凄厉的冷笑,他死死盯着她僵在半空的手,又猛地看回她的眼睛,步步紧逼,“那你告诉我,是哪样?玫瑰!你告诉我!你拒绝了他,然后呢?你叫我的名字,然后呢?你把我拖到这个鬼地方,然后呢?!你的‘未完待续’,到底要把我们三个都拖进什么样的地狱里?!” 他的质问像狂风暴雨,每一个字都砸在玫瑰心上,也砸在这条堆满杂物的、令人窒息的通道里。
通道顶那盏惨白的节能灯管,仿佛承受不住这凝重的空气和激烈的情绪,突然发出“滋啦”一声短促而刺耳的异响,随即灯光剧烈地、神经质地闪烁起来!明灭不定的光线疯狂地切割着昏暗的空间,在两人脸上投下跳跃不定、变幻扭曲的光影。
一明。一灭。
在骤然亮起的惨白光线中,玫瑰的脸苍白如纸,眼中是惊涛骇浪般的挣扎和痛楚。
骤然暗下。陷入短暂的黑暗。
再猛地亮起时,方协文的脸因激动和痛苦而绷紧,眼中是燃烧的愤怒和深不见底的恐慌。
光影疯狂地交替着,将两人之间那不足一米的距离,映照得如同一条剧烈颠簸、随时可能断裂的深渊索桥。每一次闪烁,都像命运在无情地按下快门,定格着这风暴中心最狰狞也最真实的裂痕。
在这令人心悸的频闪地狱中,玫瑰张着嘴,所有试图解释、试图安抚的话语都被这疯狂的光影和方协文眼中那噬人的绝望彻底堵了回去。她看着他那双被痛苦和愤怒烧红的眼睛,看着他在明灭光线中显得如此陌生的脸,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疲惫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抓着方协文手腕的手指,不知何时己经松开了,无力地垂落下来,指尖冰凉。身体里那股支撑着她逃离宴会厅、对抗混乱的力量,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她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铁门,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滑了下去。
缎面的礼服在粗糙的门板上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最终,她跌坐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高跟鞋歪倒在一边。她没有看方协文,也没有看任何地方,只是将脸深深地埋进了屈起的双膝之间,蜷缩成一团。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剧烈地抽动起来。
没有哭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从她蜷缩的身体里溢出,像受伤小兽绝望的呜咽,微弱却撕心裂肺地回荡在灯光依旧疯狂闪烁的狭窄通道里。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无名的玫瑰》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http://www.220book.com/book/UVZK/)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