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具槽里的血己经干了，像一滴凝固的锈。林瑶用指甲刮了刮边缘，碎屑落在地上，没再看。她把新压好的竹条取出，放进木匣，锁上铁皮柜的那一刻，听见屋外第一声雷滚过屋檐。
雨还没落下来，风先钻进了门缝。她转身，从床底拖出一个旧帆布包，翻出一双胶鞋。鞋帮裂了口，她拿麻绳绕了两圈扎紧。蓝布包斜挎上肩，里面装着试纸、鱼肝油、一把小镊子，还有那块谢淮留下的指南针。
李婶在院门口拦她，手里攥着伞。“这天去陈伯那儿？疯了？他早不理事了，听说手都烂透了，见人就骂。”
“我得去。”林瑶把表带在手腕上多绕了一圈，竹节压住那道划伤。
“那你等等。”李婶转身跑回豆腐摊，拎出一个陶罐，“把这个带上。雨水顺着屋檐流，能照出点蓝光，你路上小心。”
林瑶接过，放在帆布包最上层。她没打伞，踩进泥里，朝村后山走去。
山路被雨泡软了，一脚下去，泥浆从鞋口灌进来。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实，指南针在掌心微微晃动。雷声越来越密，终于，豆大的雨砸下来，打得树叶哗哗响。她低头看表带，竹片吸了水，颜色变深，却没开裂。
半山腰有间塌了半边的土屋，门框歪斜，窗纸早烂了。她推门进去，一股霉味混着油腥扑面而来。屋里没灯，只有灶膛里一点将熄的火光。陈伯蜷在竹榻上，盖着发黑的毯子，听见动静，猛地抬头。
“谁？”
“林家的。”她走近，从包里掏出试纸，贴在鼻下。老人呼吸粗重，带着腐味。
“你来干什么？偷我剩下的油？抢我刻坏的齿轮？”他声音嘶哑，抬起手想挥赶，动作却僵在半空。
林瑶蹲下，看见他十指溃烂，指甲发黑，指缝渗着黄水。桌上散着几个空罐子，标签全被撕了。她撕开一个罐口残片，蘸了点残留油膏，试纸迅速变黄。
碱性，和陈家染坊用的一样。
她没说话，从包里取出鱼肝油胶囊，掰开，轻轻抹在他最严重的伤口上。陈伯抖了一下，没躲。
“竹子能做机芯，鱼油也能养齿轮。”她说，“您这手，还能刻完最后一个。”
老人盯着她，眼神浑浊，忽然咧嘴笑了：“青竹表带……你倒是真做了。”
“您知道？”
“我修了一辈子表，没见过谁拿竹子当材料。可前些日子，有人送来一块坏表，带子是竹的。我拆开一看，簧片震幅……0.18毫米。”他咳嗽两声，“这数，只有林家老谱子里有。”
林瑶心跳一滞。
“谁送来的？”
“穿唐装的，白得晃眼，扣子系错了。”老人闭眼，“他给我这油，说能护手。我用了，手就烂了。”
林瑶把陶罐拿出来，放在窗台下。雨水顺着屋檐滴落，砸进罐口，水面微微一晃——那一瞬，蓝光闪了一下，又灭了。
她没动声色，只把剩下的鱼肝油全倒在布上，一层层裹住陈伯的手。
“您还能刻吗？”
“刻什么？”
“最后一个齿轮。”
老人沉默很久，忽然从枕头下摸出一块磨刀石，沉甸甸的。他用还能动的拇指，在石面边缘抠了抠，石皮剥落，露出夹层里一张薄铜片。铜片上刻着几行字，字迹极细，像针尖划出来的。
“米筛三转，秤砣压角，松紧凭听。”他喘着气，“这是调校口诀。你要是林家的人，就该懂。”
林瑶接过铜片，手指抚过“米筛”二字。她懂。这是她烧掉的图纸上，唯一没写进假数据的真名。
“您怎么知道我会来？”
“你娘早年常来。她走前，托我保管一块表。”老人从怀里掏出一只旧怀表，铜壳磨损，链子断了一截，“说将来给‘瑶儿’。我等了十几年，没人来取。你来了，戴着青竹带，我就知道……是你。”
林瑶接过表，指尖触到链子内侧，有一道刻痕。她没细看，只把表贴身收好。
“您得撑住。”她说，“等雨停，我接您下山。”
“下不了了。”老人摇头，“油吃进骨头了。可我还有一件事没做完。”
重生80团宠，带领全家致富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重生80团宠，带领全家致富最新章节随便看！他挣扎着坐起，从床底拖出一个小铁盒，里面是几把刻刀。他挑了一把最细的，咬牙按在磨刀石上，一下一下地磨。动作极慢，每磨一下，手就抖一阵。
林瑶蹲在旁边，听着窗外雨声。她把指南针放在地上，指针微微颤动，指向北方。
“您刻的是什么？”
“最后的校准角。”他喘着，“25度。差一度，表就走不准。”
他一边说，一边用刀尖在铜片背面刻下数字。林瑶凑近，逐字复述：“簧片震幅0.18毫米，校准角25度，误差不超过……”
“±0.03。”老人接上，声音微弱。
她记下了。
铜片刻完，老人手一松，刀掉在地上。他靠在墙上，喘得厉害，忽然抓住林瑶的手腕。
“他们毁了油，毁了手，可毁不了耳朵。”他闭眼，“听……听表的声音。真表走起来，像雨滴在竹叶上。假表……像铁皮桶滚下坡。”
林瑶点头。
老人松开手，从脖子上扯下一根旧绳，上面挂着半块玉佩。“给你娘的……你带回去。”
她接过，放进蓝布包。
屋里安静下来，只有雨打屋顶的声音。陈伯的呼吸越来越浅，忽然，他睁开眼，盯着门口。
“有人来了。”
林瑶立刻熄了灶火，屋里陷入黑暗。她把铜片塞进磨刀石夹层，原样放回枕头下。怀表贴身藏着，玉佩在包里。
脚步声停在门外，很轻，但踩得稳，像是习惯走长路的人。门被推开一条缝，一道手电光扫进来，照到空罐子，又移开。
林瑶屏住呼吸。
那人没进来，只在门口站了几秒，转身走了。
她等了十分钟，才重新点起火。陈伯己经闭眼，嘴唇发紫。
“谢淮来过。”她说。
“他……会记下这些数。”老人喃喃，“军里的标准……也是±0.03。”
林瑶没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她只把鱼肝油全挤出来，涂在他胸口，想让他暖一点。
“您睡会儿。”她说。
老人没应声。过了会儿，他忽然睁眼，用力抓住她的手腕。
“表链……内侧……刻了字。”他喘着，“‘致瑶儿’……还有编号。你……得去看。”
她点头。
“我修了一辈子表，最后修的……是你。”他笑了笑，眼睛慢慢闭上。
林瑶守到天亮。雨小了，屋外泥地一片狼藉。她把磨刀石放进包，把怀表贴身放好，最后看了陈伯一眼。
他没再醒来。
下山时，她走得比来时快。泥路滑，她摔了一跤，手撑在湿地上，蓝布包甩出去老远。她爬起来去捡，发现陶罐盖子松了，雨水混着蓝水渗出来，在泥地上划出一道微光。
她把罐子重新盖紧，绑在包带上。
村口，谢淮站在雨里，工装湿透，手里拿着日志。他看见她，快步迎上来。
“陈伯呢？”
“走了。”她说。
谢淮低头，翻开日志，写下：“参数确认，LY-003最终校准值：0.18/25/±0.03。”他在页角画了个齿轮，编号“Z-26”。
“他留了东西？”
林瑶从怀里掏出怀表，递给他。
谢淮接过，借着晨光，翻到背面。链子内侧，一行小字刻得极深：“致瑶儿”。再翻，铜壳接缝处，有一串数字，像是军工厂的编码。
他手指一顿。
林瑶看着他。
“这编号……”谢淮声音低下去，“我见过。”
他没说完。
林瑶把表收回，放进蓝布包，拉紧拉链。
她低头看手腕，青竹表带吸了雨水，颜色深得像墨。她用拇指了一下胎记，转身朝家里走。
(http://www.220book.com/book/UWC2/)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